长谨闭着双眼,用尽了全身力气,朝着叶湑脸上就是一掌,这一掌极其的用力,仿佛有排山倒海之势,在整个大厅当中都响彻云耳。
叶湑静默的等候着扑面而来的滚烫刺痛,听到了一声巨响,细碎的鬓发被掌风掸飞,犹若惊慌失措的窜云孤燕,脸上仿佛已经失去了开始麻木,失去了知觉,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疏君承受不了这样的掌力,惯性的摔倒在铺满牡丹红绸的地板上,头上的金钗玉冠全都散落在地,她侧躺在地面上,脑袋昏昏沉沉,脸上仿佛被浇了沸水一般,滚烫到令人忘记了疼痛。
长谨不知何时率先反应过来,忙跪下道:“殿下赎罪。”
此话一出,一众人也都清醒了,陶耀捂着嘴有些不敢相信会闹到这样的地步,不免向后退了一步,幸好有景王扶着,她才没有摔在地上。沈徽清早先将宁王的眼睛蒙上,这样的场面让他少看一些是好的,可他没想到,居然是她硬生生去受了那一掌,见她摔倒在地,颤颤的伏在地上,嘴角淌着鲜血,他快步上前去扶她,反被她反手握住手,气喘道:“这一掌是我替他受了,教他一个道理,人不可貌相,人心难测,出了我那道门,便是一个可爱稚子也会要了他的命。”
说罢,她便一掌推开他,由叶湑扶着起了身,脚下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她望着宁王无辜的双眼,对沈徽清冷哼道:“我还是那样的话,是我打的他,你该去问问他,我为何要打他,或者是……叶湑为何要打他。”
她的话如同针芒,一针又一针在他身上扎出千疮百孔,他讷讷转头对宁王道:“你说,你是因为什么才挨得打。”
宁王诺诺的抽动着嘴唇,欲哭不哭,稚声道:“我……我不知道。”
沈徽清怒不可竭:“说!”
宁王何时见他这样吼过自己,委屈道:“因为我想见你,所以才去的翰林院,我见你与她一起进的翰林院,所以才去问她的。”
仅仅因为她的不耐烦便要动手打人吗,他是知道她的脾性有些急躁,又易怒。不禁去看她连连苦笑的脸,压低了声音道:“是因为这个?”
当初说的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相信的人,此时居然用这样质问的语气来问她,是真的吗?她急的眼睛又红了一圈,死死咬住嘴唇,大声反问他道:“你如何不等他把话说完,你该问问他,为何要在炎炎酷日将大学士在烈日下罚站,为何要趾高气扬的命令所有学士出来看笑话,为何要仗着自己爵位的身份去扇自己亲舅舅的耳光,仅仅是因为他想见你,就可以在翰林院胡作非为吗。”
说到此处,她亦有了哽咽,但还是紧紧抿着嘴唇,默默别过脸,低头用自己散下的青丝去遮挡脸上的狼狈。唇边温热的液体一滴接着一滴滴答滴答浸入地上的绸缎,与鲜红的牡丹融合成一体。
厅内有片刻的宁静,几乎能听得外面清风拂过树叶的簌簌声,景王陶耀见此也不敢再多留,寻了个由头赶紧走了。
疏君亦有些伤怀道:“只是因为你我有了婚约,他便要说谎话来折磨我身边的人,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我自始至终都没做错什么,不过轻轻打了他一下,你们便这样兴师动众的寻我的不是……你说我说什么你都相信,你自己当初说的话都快忘了。”
她句句戳心,叫他慌了神:“我没有忘,我只是一时心急……”
她掩泪道:“若以后有了其他什么事,你还要这样来问我,我大可现在告诉你,这样的婚约,有或者没有我可以不在乎的。”
说到这里,她却已经说不下去了,她的心是凉薄的,经不起一冷一热的呵护与摔打,或许是她一时伤心,硬要与宁王较劲,说她娇情也好,自私也罢,她宁愿就只接受一次。
沈徽清朝她走近两步,刚牵起的手便被她甩了出去。
她叫叶湑去拿桌上的卷宗,自己便轻手轻脚的慢慢走了出去,他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眼底有心疼和自责百转千回。
叶湑抱着卷宗走到他面前,踌躇道:“我知道殿下的性子,她只是说的气话,她比任何人都要嘴硬些,王爷,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情而误了你们的感情,只需要……”
“好了,我知道了。”他若有所思的轻笑道:“我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是我糊涂了。”
叶湑见他不想再说下去,忙躬了躬身子退了出去。
如此,几人散了去。宁王被他亲自送到了昭帝的面前,将此事一说,兼又把秦禄为叫来一问,果真如此。昭帝罚宁王在府思过三月,再叫秦禄为这个大学士去府里训导训导,自此,淑妃也渐渐被冷落了许久。伺候宁王的宫人因为有疏君特意叫人传来话,说她们已经受了罚,昭帝便也没再处理她们,但也扣下了不少月银。
王府的人听到消息之后便张头目耳的将头伸到了纤羽阁,可那里密不透风,更无人知道里面的人究竟如何了,只知道一概不见人,连叫人来传饭时,她正在抄写第二份卷宗,听到绿抚的声音,她淡淡道:“不去了。”
绿抚犹豫道:“那奴婢去熬一些小粥,您写完了再用也不迟。”
她头也没抬,手里健笔如飞:“饿了我会叫你们的,都出去吧。”
绿抚还想说什么,但看她闷闷郁郁的神色,她自己又不会安慰人,当下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来,只得讪讪的出门去回话了。
她独独留了叶湑下来替她磨墨,身上的朝服都还未来得及换下,埋头奋笔疾书,将自己沉浸在繁忙当中,以此来抵消心底的酸楚。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怏怏的放下笔,将卷宗整理好,一起交到了叶湑手里,缓缓道:“一本交给云大人,一本交给……小沐,我知道你想见小柿子,趁着这个机会快去吧。你要记得,出了这道门,便不再是我能护着你的时候。”
叶湑咽下喉咙里的苦涩,仿佛被人塞了一大把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将卷宗分开放在怀里,稍稍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与此同时,在他离开不出一炷香的时间里,她将整个屋子都翻起一遍,却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那块玉佩为何不见了,贤妃又怎么得到消息要将身边的玉佩给她,是谁偷偷拿了她放在枕头底下的玉佩。
她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质问自己,直到天气开始转凉,落日余晖,仿佛深山处呼啸传来了凉风搜刮了她身上的所有温度。看着雷云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她又暗自伤心起来。
原来不过是她自欺欺人,她太放不下前生的种种,才有了今生见了康晓萍还会迸发出心底最深的怨恨,终究是她错了。他明明都知道的,为什么还要义无反顾的倒向她那边。
是来叫她放下吗。
她扬起犹如昙花一般苍柔的面庞,独留几滴玉泪含苞待放,她怔怔的看着被沉云遮天蔽日的天空,狠狠的攥着已经碎得不能再碎的丝绢,心中五味杂陈,大手一挥,扯掉了身上厚重的朝服与束缚,慢慢的起身回屋换了轻便的衣服。
彼时一干人用完了膳,宓瑶正打算到院中来看看她,但腹中锥痛,她又折身回了金沃园,又叫花儿来看看。
王既明听完管家的话,叫他预先去准备着送到孙府的贺礼,便与沈徽清,江离几人一起到了纤羽阁,不过她却并不在那里。便又转身往练功的院子去。
王既明看着黑云压城之势,又兼狂风大作,嫩枝绿芽几乎被吹的粉碎,地上卷起一波尘土,迷了眼睛。他奇怪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说要下雨就下雨,你们把翰林院的卷宗都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