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君和蒙面剑客败走,朱浩昌惨淡离场,云掌门顾不上招呼云珵和理会云泽,而是第一时间同雪鸿见礼。当得知老者的身份后,云峥顿时再次施礼以示崇敬之情,巫千雪、云珵和云泽也赶忙谦逊拜见。雪鸿闲谈几句,眺望莽莽崂山,暗忖弟子们到底身在何处?
正当雪鸿挂念弟子之时,顾惊仙、苏航、秋水音和沈睿正在山林中埋头疾行。苏航神思不定,颇有些踟蹰犹疑,落在最后,秋水音淡风含愁,以师兄之忧为忧,不时转眸瞟向苏航,顾惊仙寒霜照面,脚下不停,眸中流泻出一缕煞气,而沈睿挂着若有如无的笑意,兀自在前。
苏航忽然加快脚步追上前去,忍不住问道:“我们真得不救张兄吗?”沈睿答非所问道:“苏兄不是不明白,我们之所以迟迟不入崂山,是因为我们皆心知肚明,这明显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阴谋,那些人的目标可不只是为了阻挡我们营救张公子。”
苏航眉峰一聚,道:“难道我们遇上也要放任不顾?”沈睿依旧避而不答,另道:“顾姑娘可是来过崂山的,那些人的武功之高还在其次,最可怕的是那道人的阵法,有匪夷所思之能,上回若不是梁临川出其不意,我们只怕是离开不了崂山的。”
顾惊仙眸中煞气散去,冷冷道:“徒增敌人志气。”沈睿文雅轻笑道:“姑娘教训的是。”他继而又对着苏航道:“苏兄,观如今崂山的形势,就算方才救了张公子,整件事离尘埃落定还为时尚早,何必白费功夫?”
苏航不解道:“沈公子言下何意?”沈睿解释道:“崂山这么多江湖豪杰,可有不少是为张公子而来的,一旦他得脱困城,你猜他是会立即离开崂山,远遁江湖,还是担心亲友安危,再入虎穴?”苏航喃喃道:“他定是要回去的。”
沈睿赞同道:“我也这么认为,朋友因己身临险境,他是不会不顾的,可是他亲赴崂山又能如何?阵法一道,借天地之势,非人力可以抗衡。梁临川此时肯定也在崂山,但是那道人以逸待劳,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胜算渺茫。”
苏航凝重道:“即便局势不利,也不能这样眼睁睁见他被人带走,我们来中原本就是来救他的。”沈睿双眼微眯,怪声道:“张公子的能耐不用我赘述,那么他身边那女子的厉害自然不言而喻,说句泄气的话,我们只怕不是那女子的对手。”
苏航沉重不言,沈睿接着道:“我们不是不救张公子,而是要弄明白怎么去救才能完满解决整件事,此时救他一人根本算不得救。”苏航依稀明白了沈睿的意思,他的目标是崂山上的那些人,不由问道:“你可有什么计划?”
沈睿垂眉思虑片刻,肃然道:“高手难敌,不如直取阵法。”此言一出,几人皆是震惊地望着他。正因忌惮山中阵法,四人才一直静观其变,如今见上万江湖豪杰陷身阵中,才决定另辟蹊径,他们几人如何能直面阵法?
顾惊仙冷哼道:“你这是找死!”忆起巨峰上的经历,阵法变幻出奇,威力绝伦,她难生妄大之心。沈睿神色如常,冷静道:“再厉害的阵法,阵眼绝对是最薄弱的环节,只要我们找到阵眼,捣毁阵法,困局自解。”
几人闻言又是一震,顾惊仙生出几分意动,依然冷声道:“说得轻巧,崂山偌大,阵眼又在何处?”沈睿不以为意,反而语气缓和道:“操纵崂山这般巨大的阵法,必须借助阵中之阵,那么阵眼十有八九就在巨峰之上。”
顾惊仙瞧其自信满满,存疑道:“你就如此肯定?”沈睿笃定道:“巨峰上的建筑布局、取材非常讲究,本是阵基,可自成阵法,若是将阵眼布在阵法中,既可以峰顶阵法操纵整个大阵,又能保护阵眼的安全,岂不一举两得?”
几人皆觉言之有理,认同了他的说法,顾惊仙斜睨着他道:“就算你猜对了,可整个崂山都在阵中,我们如何能够直达巨峰之巅?”沈睿故作深沉道:“那日安老凭空横尸元龙百尺殿,一线天的杀手又来去无踪,想必那殿中存有暗道。”
对于这个推论,顾惊仙皱眉道:“这个推论太牵强了。”沈睿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道:“巨峰三面绝壁,山道上又堵满了江湖豪杰,张公子两人不可能从正道下山。他们来的方向对着的可是巨峰绝壁,无可通之径,只能说明他们另有密道。”
苏航不由问道:“若是他们不送张兄下山,或者早几日让我们错过,这密道之说岂不是天方夜谭?”沈睿胸有成竹道:“他们一定会送走张公子,而且必在今日。”苏航不解道:“这是为何?”
沈睿定定道:“他们如此费心费力,可见其决心之大。他们不会冒着风险将张公子留在山上,但又因为天师卜算通神,同他的关系又天下皆知,他必须做好这个诱饵。如今他在这场阴谋中的作用已经没了,为防万一,当然会被送走。”
顾惊仙微讽道:“你的推论不过是以那两人现身为前提,若是没有密道,也不会影响他们的计划。”沈睿不由耸耸肩,笑道:“顾姑娘说的在理……,你们瞧,前面那是什么?”几人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前面峰脚下有一个洞穴。
此处荒僻,谁会想到会有这么一个洞口,若不是他们有意循着足迹到此,也难以发现。四人奔近向洞中望去,黑黝黝传出一阵阴寒。苏航望着地上模糊的脚印,惊喜道:“你们说这个洞口是不是通向巨峰之顶?”
顾惊仙和秋水音惊怔不语,暗忖沈睿思虑如此透彻,恍如亲身所见,足见其颖悟绝伦。沈睿安之若素,回应苏航道:“八九不离十,这就是密道。”秋水音忽然忧心道:“阵法玄奇,那道人不会发现我们吧?”
这一次沈睿也不十分肯定道:“那道人虽然以阵法控制崂山,但是他的心思只怕全在那些江湖豪杰的身上,而且才有自己人从密道离开,想必他会忽略此地。只要我们上了峰顶,来个釜底抽薪,还是有胜算的。”
几人沉默暗思,只觉他言之在理,大可一试,不由浮生喜意。秋水音并未释怀,秀眉微蹙,担心道:“你们都说那些人令人忌惮,那道人的阵法又如何厉害,我们上了峰顶真得能捣毁阵法吗?”
几人又是一默,沈睿回答道:“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毁掉阵法也不是我们,而是梁临川。我虽不深谙阵法,但听闻阵法宗师可凭阵法感应山川变化,梁临川当属此流。他此刻一定隐在某个地方等在时机,只要我们给他创造一个机会,他一定能一举攻破那道人的阵法。”
苏航恍然道:“原来你是做这样的打算。”沈睿笑道:“我可不是狂妄自大之辈,自己多少斤两清楚得很,但也不必妄自菲薄,只要计划得当,我们将会是破解崂山困局的关键。”说到最后,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卓尔不群的气息,令几人微惊。
四人决定入洞,沈睿为在心仪女子面前表现一番,于是率先迈步就要踏入。谁知顾惊仙凉凉飘来一句道:“少逞强。”沈睿稍稍一顿,她已然昂首踏入洞中,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沈睿紧跟其后,露出复杂的笑容,夹杂着受辱、古怪、痴迷的意味,苏航和秋水音随即断后。
火折子依稀照见前方的路,山洞蜿蜒向上,天然形成,偶见人工修葺,四人更加相信这是一条密道。崂山局势紧迫,四人无心言语,只管赶路,初时密道较为潮湿寒凉,坎坷难走,越往上环境越干燥,约莫要到达峰顶之时,开始出现整齐的石梯。
不消片刻,前方无路,一方平整的石板横在头顶。苏航和秋水音未曾来过巨峰,不知山上景物,而顾惊仙和沈睿几乎确定这石板就是峰上的某处地板。这一次顾惊仙也小心了几分,谨慎地推起石板,透过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果然是元龙百尺殿。
殿中空无一人,顾惊仙推开石板,四人陆续从密道来到大殿。四下张望,殿中空旷无人,忽然诸人脚下不稳,原来是大殿短促地颤抖了一下,又复归宁静。几人皆惊诧不解,方才的地震是幻觉还是真实?
沈睿看到殿上的玉石棋盘和散落的棋子,微微有些出神,不知为何他会想到另外一张棋盘,然后低声道:“我们去后面看看,务必小心谨慎,最好攻其不备。”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差说出“偷袭”二字。
苏航兰骨侠心,闻言不由有些犹疑,顾惊仙瞧见冷冷道:“他们是敌人,而且是强大的敌人,收起你那套正人君子的做派。”苏航当然明白师姐句句在理,心中暗叹一声,默然地同几人悄悄出了偏门。
方出偏门,本来毫无人迹的园中忽然冒出四个黑衣剑客来。沈睿无奈道:“被发现是意料中的事,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言毕,他退在一侧双手抱臂,竟是一副闲人模样。沈家公子胸藏锦绣,武功却寻常得紧,因此三人并不介怀。
就在沈睿话音未落之际,黑衣剑客忽然同时拔剑,剑芒凝练如虹,斩向四个方向,空气中顿时传来轻微的叮咛之声。原来顾惊仙在沈睿一开口之时,素手轻扬,青丝剑便悄无声息杀出,然黑衣剑客个个皆是高手,出手便破了杀招。
顾惊仙陡然飞出,黑裳烈烈,青丝飞舞,衬得她一张玉容孤冷不群,如是高山荆棘之花。青丝剑脱离皓腕飞遁入虚空,化作无数利剑之锋扑向那四人,同时她冷冷道:“这里由我挡着,你们去找阵眼。”
既然他们已被发现,那道人必然存了戒心,形势已然不利,他们不能虚耗于此。黑衣剑客虽被顾惊仙拖住,但他们皆冷静应敌,不见惊慌,各自出剑击在青丝剑围最强之处,气剑四散,冷光宛然,轻易化解了凌厉的杀机。
苏航暗道这些蓬莱人果然个个都是高手,他怎不知顾惊仙的意思,凝重道:“师姐小心。”他带着秋水音和沈睿向更深处前进,沈睿忍不住回首望去,只见顾惊仙颜色霜冷,漫天闪烁着细微的剑影。
留下顾惊仙一人,沈睿心中有些郁郁,但此刻也不是他儿女情长的时候。他严肃道:“破解危局,在此一举。无论前方有多少敌人,都交给苏兄你一人,秋姑娘不得插手,最后对上那道人就靠绝尘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