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陡然如闪电一般射向苏未名,浑身气机张扬,神采如破开冰雪的日光。他凛然生威道:“无论你自居是苏家子弟,还是魔教中人,想要做苏家的掌门,都必须击败我。”他毅然拔出昔日的佩剑,剑身近剑锷处的“兰”字雕刻如新。
苏未名一挽长剑,剑光如月华洒落,同他眼中的冷辉一道遥射苏航,没有半分的兄弟之情。眼见苏家掌门的两个儿子就要兵刃相向,周遭的苏家子弟神色复杂,而太一教的那三人却是露出冷酷的笑意。
刹那间,黑白两道身影带着雪亮的剑光相击在一处,顿时传出阵阵剑吟之声。昔日他们是苏家最为人称道的两位剑道高手,天赋悟性俱是高绝,暗中被称之苏家双璧。不过后来他们都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苏未名投身魔教,而苏航遇到了雪鸿。
苏航弃用青雪,隐瞒着莫忆的身份,不想在此刻给自己的弟弟难堪,若不如此,苏未名只怕也拔不出剑来。建兰堂中,剑的风华展现的淋漓尽致,十年之后,两人依旧有往昔的默契,攻守之间,是妙至毫巅的剑法和独有的气韵。
苏家前辈由赏兰之中自创折兰剑法,苏航信手施展尽显该剑法的神韵和精妙。他浸淫折兰剑法多年,那股“兰”之清雅和“折”之毁灭融合天成的气度已到了此剑法的极致。随意挥洒之下,好似君子行于芝兰间,赏兰折兰,顺其自然。
苏未名心知自己在折兰剑法上的造诣怎么也比不上苏航,所以一出手就是苏家绝学魔心佛剑。自从经过苏航的指点,他的魔心佛剑返璞归真,已不复往日剑影重重之炫目,唯有三十六剑归于一剑的真。
折兰剑法是苏家的基本剑法,人人皆可习练,而魔心佛剑对于苏家,就如同御剑术对于云家,它才是众人心中苏家的绝学。魔心佛剑的宗旨在于一个“快”字,它不仅在一招之快上登峰造极,更是追求一剑之下达到三十六招,它在苏家子弟心中有着神圣的地位。
然而,折兰剑法和魔心佛剑的较量,似乎并没有如在场苏家子弟心中所想的那般。苏未名的剑看得众人心惊肉跳,生出一剑犹如万剑之感,然而奇怪的是折兰剑法虽然还是一般的折兰剑法,但是苏航白影沉稳,轻易地就压制住了魔心佛剑。
苏未名眼中忽地戾色上涌,似乎魔心被激,出手间佛剑已呈狰狞张狂之态。苏家人一向自诩“兰剑侠心”,但此时苏未名的剑已是杀人之剑。剑芒散发着冰冷的寒意,锋锐吞吐着死亡的冷峭,众人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真得意欲杀了自己的兄长。
魔心佛剑变了,不同于大道至简的蜕变,而是融合了难掩的邪异。苏未名投身太一教近十年,教中武学颇有涉猎,邪道功法渐渐融入己身。此刻,他运转邪道之法施展魔心佛剑,直接打破了苏家“折”与“兰”、“魔”与“佛”之间的平和状态。
这一刻,苏未名犹如魔王降世,手握嗜血长剑,欲屠戮芸芸众生。那凄厉而霸道的剑,势如泰山倾覆,欲要一举斩灭苏航。那刺骨而寒切的杀意,恍如夜半冬雪,灭绝世间一切的生机。佛剑已成为魔剑。
苏家子弟何曾看过这般邪异的魔心佛剑,那种扑面而来的暴虐和阴邪,让他们心中一阵发寒,而赤发鬼等人也不由露出一片惊异之色。秋水音剪水双眸中尽是担忧,师兄能否挡得住这样的魔剑?
张元宗静立一旁,神情淡淡,耳畔忽然传来苏航叹息的声音。依旧是一记折兰剑法,似乎卷起一阵紫陌清风,清雅而从容,没有半分的杀伐之意。苏航好似真得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苏未名魔焰滔天的剑顿时被破得一败涂地。
周遭众人木然地看着场中的情形,依稀幻想着剑仙降魔的场景,苏航手持长剑犹似拈花微笑。苏未名紧握剑柄的手青筋暴起,狠狠压制住内心的呐喊,双眼喷出无形的火焰,势要焚毁眼前白衣飘飘的男子。
魔剑陡然而起,恍然间只觉剑光中透着红意,苏未名露出疯狂残忍之色,剑剑欲见血不归,他仿佛真得魔怔了,面容扭曲地可怕。他诡笑着露出森然的白牙,如是亡命之徒一般,尽是同归于尽的招式。
苏航忧色弥漫,进退之间有序有度,折兰之剑本就逍遥,恰似泠然御风的意。他一叹再叹,霎然间如长虹贯日,手中之剑散发出耀眼而凌冽的光辉,直直劈向嗜血的魔剑,只觉天光破开乌云,清风吹散雾霾。
苏未名顿时呆住了,目光垂落,望着手中的断剑,所有的狂厉和冷酷都烟消云散,唯有落寞的伤情。他微微摇头,露出一抹苦笑,那里面是难以掩藏的无奈和绝望。他抬头望着苏航,久久之后,坦然而伤怀道:“你终于回来了。”
这一句奇怪之极的话,化作一阵春风融化苏航心中最后一点冬雪。赤发鬼三人的脸色慢慢变了,身影一动欲要离开此地。苏未名忽然手挥断剑削向近处的桑木公,同时急喝道:“大家快拦住这三人!”
情形急转而下,苏家子弟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而苏航业已纵身拦下了赤发鬼。众人瞧见大公子出手阻挡,也纷纷动拔剑欲阻拦第三人逃离,但是那个陌生的男子一头扎进人群里之后,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却怎么也找不到。
最后,苏氏两兄弟皆制住了太一教的两位高手,委顿在地的赤发鬼阴测测道:“苏未名,你这个叛徒!教主绝对会让你不得好死!”苏未名斜瞥了他一眼,目光闪动,缓缓道:“我本就是苏家之人,何来叛徒一说?”
苏家子弟两两相望,皆是疑窦满腹,不知方才还是一副杀人狂魔模样的苏未名为何说出这般话来。苏航难得露出暖暖的笑意,道:“我根本就不相信你会真得背叛苏家,投身魔教。”众人闻言隐约之间猜测出事情的所以然来,但是仍觉难以置信。
两兄弟突然紧紧相拥在一起,十年相隔,依旧淡不了兄弟之情。幼时的无忧无虑,后来的苦中作乐,都如浮光掠影一般闪过脑海。轻狂任意的兄长,如影随形的胞弟,那深深切切的亲情缓缓地流淌在两人心间。
等到两人分开,苏未名解释道:“十年前,你离开不久,我偶然得知魔教计划覆灭苏家。情急之下,我投靠魔教,劝说太一教主暂缓计划,待我成为苏家掌门之时,不费一兵一卒奉上苏家,因此才换来苏家十年的安宁。”
虽寥寥几语言及事情的始末,但在场之人皆能体会其中的艰辛。苏未名接着无奈笑道:“我担心魔教发现我的本意,所以从未告诉任何一人,苏家之人还真得以为我背叛了家族。”苏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苏未名摇头道:“能等到你回来,这些年都值了。”后侧的苏南悠有些悻悻,走上前叹道:“名儿,我们冤枉你了。”苏未名转首道:“二叔,你们若不冤枉我,又怎能达到目的,可是如今再也不能拖延下去了。”
苏南悠陡然一惊,忙道:“魔教真得要攻打我苏家?”苏未眠眸眼一垂,忧道:“不错。太一教主本欲直接灭掉苏家,我才自荐在三日之内登上掌门之位,带领苏家归附,以便保护家族传承。谁知太一教主不仅同意,更是伤了父亲助我一臂之力。”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声音颤抖道:“父亲他还好吧?”苏南悠一阵沉默,就在此刻,离叔疾奔而来,远远就激动喊道:“掌门醒了!掌门醒了!”众人闻言皆是心中一喜,于此苏未名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苏家子弟何曾有投身邪道之人,苏未名这些年来忍辱负重,并非折了苏家的尊严,众人心中颇生慨叹。苏未名忽道:“方才走脱的那人是无相鬼,魔教只怕即日就会攻打我苏家。”众人闻言心中一悸,那可是江湖第一势力太一教。
苏航神色沉静,问道:“太一教出动的力量如何?”苏未名眼中一片凝重之色,答道:“太一教主亲临,而魔教长老阴阳鬼和魏紫宸也各率领一脉弟子,现就驻留在青峰镇。”众人心中震动,太一教来势汹汹,看来这一次欲要毕其功于一役。
苏航稳如泰山,冷静道:“太一教还真看得起我苏家,竟派出了两位长老。这魏紫宸是何许人也?我怎么从未听闻过此人?”苏未名言道:“他是太一教主的师兄。”众人心中不由暗忖:这绝对是一尊大敌。
苏航微一沉吟,道:“太一教这位新教主到底是何来历?似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号。”苏未名略一皱眉,道:“他是魔教上任教主收的关门弟子,一直以面具示人,无人知道他的真容和名号,教中皆称之玉公子。当世或许唯有玉九重之女玉无双见过他的真面目。”张元宗闻之,不由想起那位以沉热泉逼迫太一教主现身的奇女子。
苏未名忽然意态萧索道:“阴阳鬼和魏紫宸虽然厉害,但是我们拼个同归于尽或能有一线生机,可是这一次太一教主竟然亲临,他年纪虽轻却同白魔一样恐怖。”苏家人都有兰草傲骨,苏未名竟如此丧气,可见太一教主的可怕之处。
苏航一扫沉郁,乍然清喝道:“苏家人何曾怕过,就算是断头殒身,也要正气长存!何况谁说我们就一定会败!”苏未名猛然抬头望着兄长凛然生威,再环视众人,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上俱是无畏而坚定的神情,这就是苏家人啊。
苏航忽然转首望着身后的青衣男子,张元宗遂报之以微笑,淡淡道:“太一教主就交给我。”建兰堂中顿时一片哗然,面面相觑。他们虽然眼见苏航三人一道进来,但是只识秋水音,不识张元宗。此时听他言称由他一人挡住太一教主,岂能不觉匪夷所思。
张元宗的声音虽然淡淡的,但却如汤沃雪一般冲溃了苏未名心中的沉重。他方才刻意压制的惊意在此刻蓬勃而出,大哥竟然有幸与这个人相识。若有他相助,或许真得能抵抗这次灾祸。他虽然与之仅是数面之缘,但那可是与白魔争锋的人物。
苏航、苏未名皆望着这位淡然出尘的男子,心中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