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斗剑倏地云散,留下两人在静谧中耀眼煌煌,他们的身影在众人心中久久挥散不去。剑在他们手中,可破世间一切枷锁,可斩世间一切羁绊,让多少人心念欲狂。
云珵微笑道:“这一场,我们算和可好?”常月突地一怔,完全未曾料到云珵会如此决定,就算自己继续比下去,心底也毫无把握。他回首向朱浩昌望去,欲征询他的意见,若是他令自己再战下去,就是有丧生之厄也要坚持到底,因为是他成就了今天的自己,恩比天高。
朱浩昌眸子一抬,朗声道:“云四爷好气度,不以大欺小,如此礼让,常月还不谢谢云四爷。”常月忙执礼诚恳道:“多谢云四爷。”云珵随意地摆摆手,转身施施然回到云家。别看他在场中风采绝世,如神如魔,一落座就没了正形,向自己的侄儿大诉苦水。
他抱怨道:“这朱浩昌怎么培养了如此厉害的少年,剑术洗尽铅华,悟性和眼界又极高,若是继续斗下去,我只怕晚节不保。”云峥闻言大笑道:“没想到一生不可一世的四叔,也会有英雄气短的时候。”
云珵不忿道:“臭小子,过河拆桥,拉我做便宜打手,事后还说这风凉话。”云峥佯作正经道:“都怪侄儿出言不逊,抽空我带着好酒向四叔赔罪。”云珵顿时眉开眼笑道:“算你小子有良心,不过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云峥淡笑道:“四叔放心,我绝不会平白跌了云家的声誉。”语气中透着一股自信、坚定与傲气。云珵有意无意间瞥了一眼张元宗,然后盯着空落落的擂场深思不属。
“江湖才人辈出,各领风骚,今日还真是大开眼界!”话音未落,“星君”冼星见已经傲立场中,方才他连胜三局的灼灼风采犹在眼前。他意态狷狂,浪荡不羁,衣袍松垮,眉宇间是寂寥的疏朗,手中星辰剑上二十八星辰熠熠生辉。
众人此时皆知,武圣殿比斗已经进入了至关重要的时期,剩下的几人皆是鹤立武林的绝顶高手,到了他们这种境界,相差微弱,高低难分,谁又能接连大战与己相仿的高手,就算是白魔只怕也不能,因此出场的顺序相当关键。
龙门与云家皆只剩一人,而太一教和张元宗都剩了两人,最令人惊诧的当属张元宗一方,真是异军突起,大放异彩,竟与太一教不分轩轾,领先龙门、云家一步。冼星见此时上场,一则他生性洒脱,不愿计较其中的厉害,二则太一教岂能守株待兔,损了颜面。
冼星见旷达一笑,向张元宗一方道:“张姑娘可否同我切磋一场?”他既知白魔同张元宗的约赌,此场目的当是削弱对手的实力,若是白魔接受其他三方变相的车轮战,只怕胜负难料。
面对冼星见的约战,张元宗淡然道:“多谢前辈厚爱,小妹武功低微,全仗纯钧灵魄才能化险为夷,此时她虚耗过大,内力不济,所以今日比斗,她就不再上场。”人群中惊愕之声频频传出,真没想到张元宗竟然自弱实力,“内力不济”明显是借口之语,真是好气魄。
白魔、朱浩昌、云峥心中虽然讶意,却是不动声色。冼星见异色一闪,对方既然业已自弃一位高手,自己也不便再去纠缠,只好喝道:“何人与我一战?”豪气顿生,剑吟清越,风采卓然,不可一世。
“龙门朱浩昌,愿同阁下一战!”一声清喝从龙门传出,紫影一闪,朱浩昌已经在冼星见对面站定。身着紫衣似群峰卧野,头戴金冠如飞龙在天,威势高伟,贵气压世,他面容刀削斧凿,沉稳坚毅,整个人纹丝不动,气机不散。
冼星见笑道:“没想到竟是你。”朱浩昌倨傲道:“龙门中人敢为人先,岂能畏首畏尾,做那胆小怕事之人。”接着斜睥全场,有意无意瞥了眼张元宗,不由冷笑一声。冼星见剑身一转,道:“请。”朱浩昌也轻吐道:“请。”
星辰剑一翻,星光灿灿,武圣殿犹如穹顶,而冼星见却似掌管星辰的仙人。剑上二十八颗宝石,璀璨夺目,渐迷人眼,在偌大的武圣殿中,醉人心神。他的心也与星辰剑合二为一,若是天地间的辽阔,无拘无束,空远明净。
巫千雪幽然道:“星君二十八招星辰剑诀,是颇为完整的剑法典著,绝对超乎众人想象的武学瑰宝,就算是星君本人也在此剑诀上累修不懈,进度蔚然。它以二十八星宿为名,分为东西南北四部分,分别重于攻、守、巧、拙。”
“苍龙剑诀,重于一往无前的攻击,此剑一出,风云变色,群雄辟易,分为角、亢、氐、房、心、尾、箕七招;白虎剑诀,攻守参半,剑法重于拙朴,有开山裂石之威,分为奎、娄、胃、昴、毕、觜、参七招。”
“朱雀剑诀,也是攻守参半,重于灵巧,剑法精妙绝伦,往往如神来一笔,分为井、鬼、柳、星、张、翼、轸七招;玄武剑诀,乃是防御的剑诀,剑守己身,水泼不进,分为斗、牛、女、虚、危、室、壁七招。”
自巫千雪对阵阴阳鬼之后,胸中块垒烟消云散,心里的郁结也解开了不少,由此话语多了许多,同几人介绍了星辰剑诀。虽然她并不知晓星辰剑诀的口诀,但是大概招式还是明了的,所以介绍起来颇为熟稔。张水衣惊异道:“原来他的剑诀还有如此多的道道。”
巫千雪淡笑道:“你不知,有多少人对星辰剑诀垂涎三尺,有心人皆纷纷备礼拜师,不过星君却是无意无心,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传人,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界太高,竟没有一人入得了他的眼。”
就在她们谈论之时,冼星见的剑犹如流星飞逝,倏地向朱浩昌射去,剑芒璀璨夺目,锐不可当。朱浩昌卓然而立,一掌迅雷般挥出,突地剑气四溢,犹如绝世神兵出世,竟与掌法大相径庭。
他全身透着一股蓬勃欲出的剑意,那一掌恰似宝剑出鞘,寒锋刺体,与冼星见的星辰剑狭路相逢,顿时啸声暗传,剑气纵横激射。朱浩昌好整以暇,徒手直面天下名剑之一的星辰剑,竟是颇为轻松。
冼星见内心讶意莫名,紧盯着对方的手掌,似乎想起了过往的人与事。他丝毫不乱,星辰剑化入浩淼的夜空,每一剑都如星辰坠落,寂寥孤寂,冷辉绽放,而朱浩昌渊渟岳峙,手掌倏然而出,倏然而退,剑意弥漫,威势无双。
这几乎是所有人第一次见到朱浩昌出手,自这个龙门传人横空出世之后,就颇为神秘,今日一见,果真是出手不凡,惊诧世人。看着他那徒手间剑华流转,皆是莫名所以,这究竟是何功夫,竟能凭空以剑气拒敌。
就众人的阅历而言,所谓剑气,乃是剑身被注入内力之后,被激发出来的无形之气,虽为无形之物,却可杀人夺命,这要求用剑者的修为达到极为高深的地步。另有剑意的说法,是指人的意识与剑融合,以剑传意,意境越高者,剑意愈能击溃对手的心神,不战而屈人之兵,当是如此。
无论剑气或是剑意,都需要有三尺青锋在手,可是如朱浩昌这般两手空空,却能剑气绵绵不绝,威力无匹,当真是匪夷所思,惊世骇俗。就算是方才张水衣玉掌之下剑气如惊天骇浪,魔威惊世,乃是凭仗了身体里的纯钧灵魄,也是免不了剑之一物的。
只见朱浩昌在星辰剑辉前,潇洒自如,风采照人,手掌翻覆之间,剑气凌空而出,宛如实质,似握千百剑,与冼星见斗到一处。剑气挥洒而出,天下地上俱是寒芒卷腾,来去飘渺无定,几为仙人。
冼星见丝毫不坠剑之风逸,辽阔高远,剑出如星,偶尔势若苍龙出海,勇往直前,掀起滔天巨浪,偶尔光辉笼罩四野,剑幕层层,犹如崇山峻岭挡在身前,偶尔剑出简朴,如稚子戏耍,端是破风化雪,偶尔又精巧无端,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众人早已心潮澎湃,完全被两人的手段惊得目瞪口呆。那朱浩昌自一上场,就是一副片尘不沾身的意态,出手轻描淡写,不慌不忙,轻轻松松地驭使剑气,轻易破碎冼星见的攻势,这种从容的风范令多少人艳羡。
这是云简一阵出神,不由自主道:“龙门剑气,龙门剑气……”云峥闻言眸子一亮,问道:“大师父,你见过这种武功?”云简面露向往之色,默忆良久,道:“我曾经有幸两次亲眼目睹这门武功。”
云珵也颇有兴趣地发出“哦”的声音,云简稍微有些激动,血色上涌,道:“第一次见时,我还只是云家旁系的一名小弟子,云家的掌门是你太爷爷,那时的云渊还只是一位少年,在江湖上初露峥嵘,尚未婚配。”
云简同老太君乃是同一辈的人物,如此说来,此事已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他接着道:“那时候,云渊闯荡江湖结识了两位外出游历的师兄弟,此二人虽年纪轻轻,但其见识和武功皆是神鬼莫测,令人骇然。他们常与云渊和还是二八年华的太君,在云家煮酒论剑,驭使的就是这种神奇的剑气。”
“我远远瞧见过一次,当真是目眩神迷,令人叹为观止,久不能忘。后来不知为何,此二人突然销声匿迹了,而云渊也未再提起此事,仿佛那二人从未出现过一般。没过多久,太君就嫁给了云渊。时间匆匆,已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云峥问道:“那第二次又是什么时候?”云简顿了顿道:“十六年前的败血之乱,血腥弥天,邪祟难挡。突然有一天一位高人出现,徒手间剑气卷舒,敌人的进攻顿时土崩瓦解,更是独身斩杀了败血之乱的几位始作俑者,又带领正道群雄荡涤浊气,清明寰宇。”
“后来他只向数位掌门一流的人物言明他是龙门中人,我依稀认出此人就是那二人之中的师弟,时至那时,我才知道他们师兄弟出自一个叫龙门的门派。他的剑气几欲拥有通天彻地之威,我等在其面前犹如蝼蚁。”
“知晓其身份的人寥寥无几,而且那人声称龙门不愿入世,请求众人不要在江湖上宣扬龙门的存在,所以几乎无人可知。在驱逐花苏两家之后,他也就杳无音信了。云珵你那时在外闯荡,所以未曾见识过。”
云珵听完啧啧称奇道:“江湖上竟还有如此高手,令人心生向往,未见前辈风采,当真可惜。”云峥也是心潮激荡,忽又道:“一人就有如此之威,难怪隐隐传出龙门乃是正道之基。不知这朱浩昌又如何?”
云简心中暗自比较,赞叹道:“这朱浩昌声称龙门传人,着实不虚,他绝对称得上江湖中的盖代人物。不过你也不用心灰意冷,你的深浅,我同样看不透,绝不会比他逊色。”云峥谦逊道:“大师父,过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