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剑光如诸星降临,绝尘离世,两股惊天的剑意相互碾压,一阵阵的无形波涛四散扩去,冲击着众人,修为低下者面色惨白,高深者则如饮甘霖。剑意,虽然飘忽无形,却充满了用剑者的意境,若能从中感悟一二,必当受益匪浅。
高手之战,一般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心者观摩,一般会心有所得。招式和经验较为直观,心境和想法却很隐晦,前者虽比后者容易参悟,但是裨益却没有后者大,这也符合自然法则,一份付出一分收获。
斗至途中,冼星见忽的施展一招“尾宿”式,只见这一剑有悍不畏死的气势和凌厉,若是陨石坠落,散发着毁灭的气息。朱浩昌眉峰一挑,双目光华聚散,这一招本身已经威力绝伦,但是他仍旧感觉到潜藏着莫大的危机。
“尾宿”式乃苍龙剑诀中的一式,俗话说: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一式乃是明暗双重攻势。明面上此招已有石破天惊之势,暗藏的伏手还未见端倪,未知的总是可怕的,人心使然。
朱浩昌五指箕张,缕缕剑气交错透射而出,锐利无比,欲穿金裂石,两人出手犹如千军万马相互冲撞,狂暴的力量碰撞在一起,顿时发出的“呜咽”之声,众人心中一阵烦恶,极为难受。
光华璀璨到极盛处,似乎连空气都被绞碎,盛到极处,难再济力,正待盛极而衰,突然一道极为闪亮的剑气沿着二十八颗宝石,突兀地激射而出,锋芒不可直视,这一道剑气后发而至,直取朱浩昌的面门。
此招最是令人防不胜防,而且以冼星见高山仰止般的剑道修为,可以说十拿九稳,对手岂能抵挡得了。那一道剑气犹若游走的银蛇,迸射而出,刹那间达至朱浩昌面容半尺的距离,危险近在咫尺。
朱浩昌眸子一亮,临危不乱,“咄”得一声,竟吐出一口剑气,顿时湮没了冼星见的攻势。这一招如神来之笔,就算是绞尽脑汁,或者是极尽幻想,也不会想到这么绝到骨髓里的一招。冼星见惊愣当场,连星辰剑都迟缓了几分,露出几处破绽。
朱浩昌并不趁人之危,他是一个骄傲的人,龙门之名让他今生为之而活,由不得半点的污秽。一个骄傲的人,一旦亲自出手,是不屑于实力之外的胜利的。他有绝大的信心击败冼星见,所以他上场至今俱是进退有度,极具涵养。
方才那一招,在场没有几人看得明白,俱是云里雾里,不着其里。看得明白的那几人,深知其中的凶险,不由背脊发凉。要不是朱浩昌,换作他人,岂能保全的了,那一口剑气真的是超乎幻想,神乎其技。
云简惊得几乎要站起身来,急切道:“吐气如剑,难以置信,龙门剑气的修炼怎么达到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步。”云珵一脸肃穆,沉声道:“虽有人剑合一的境界,但是那指的是身与剑齐,让身体化作剑身。他竟以一口气,化作绝世剑气,真是闻所未闻,我差他太多。”
朱浩昌呵气成剑这一招,让所有的高手都沉不下心。他们不由扪心自问,龙门到底是怎样一个传奇的地方,竟有如斯神奇的武功,培养出如斯恐怖的人。朱浩昌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太多太多,这样一个人注定名震天下。
张水衣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荡,叫道:“这是什么诡异功夫,喷口气也有这样的威势!”不由为自己的大哥担心起来,她很少见过张元宗出手,更不晓他的极限达到何等地步,总之朱浩昌让她感受到了莫大的危险。
张元宗盯着朱浩昌难得出神一会儿,然后淡然道:“龙门剑气,修的本来就是气,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龙门一生修剑,修的乃是万物剑,触手可及之物皆可为剑,草木,尘土,水滴,身体,都可化为剑用。”
一旁的花未眠突然问道:“张公子是否也修得龙门剑气?”张水衣好似想到了什么,插话道:“大哥,他的功夫和你有些相似,难道真是龙门剑气?”顿时几人皆紧盯着张元宗,不知道他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暗地里竟还有一些期待。
张元宗面对众人睽睽目光,无奈道:“这让我如何回答是好,几句话也说不清楚。”巫千雪忙道:“元宗不便回答,你们也就不要追问了。”张水衣促狭道:“我同大哥生活十几年了,却是懵懂不知,也不为大哥考虑,巫姐姐倒像是大哥家里人,处处维护大哥。”
巫千雪此时摘去了面纱,脸颊浮上的淡淡绯红,更添一份韵致,当真美得倾国倾城。她玉脸一寒,恼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让你永远说不出话来。”以她绝世无双的针术,要让一个人揠旗息鼓,简直易如反掌。
以张水衣胆大包天的性子,岂会受这样的威胁,阴阳怪气道:“巫姐姐可舍不得封了我的这张嘴,不然谁去做你俩之间的红娘,岂不得不偿失。”言毕忘乎所以地娇笑起来,容颜愈加俏丽明媚。
巫千雪气得说不出话来,又不知该如何动作,竟一时愣在当场。张水衣见好就收,忙挽着她的手臂,一声声告饶起来,半晌巫千雪才恢复平静。刚才那茬也就揭过去了,只有花未眠睁大一汪秋水,盯着张元宗,心思转动。
场中,冼星见早已回过神来,接连“女宿”式、“虚宿”式两大剑招使出,封锁周身,建立强大防御剑幕。他丝毫不灰心,“星宿”式、“鬼宿”式等精妙非常的招式信手拈来,犹如玉盘落子,清泉泠然。
朱浩昌淡然一笑,双掌挥斩,剑气时粗时细,时快时慢,冷冽凛然之气让人遍体生寒,紧接着散发的剑意再度提升,惊得冼星见一阵心悸,然后游刃有余地击溃所有的攻势。他来来去去,好似在晴雪馆闲庭信步,欣赏精致的风景。
冼星见毫不退缩,星辰剑诀在其手中大放异彩,每一招都有夜观星空之慨,意境高远,笼罩四野。可是在朱浩昌自在如意的剑气之下,一切都化为虚妄,他突然道:“我非阁下之敌,不过还请让我施展最后四招剑法。”朱浩昌神色不动,轻吐一个“好”字。
冼星见当机立断,第一招蓦然击出,剑风呼啸,剑光四溢,剑尖、剑脊、剑刃、剑柄皆化为最纯粹的攻击,似有一腔执念,固执地摧毁面前的高山。这是苍龙七剑的融合,乃是攻势的集大成者,内力如洪涛般在星辰剑中湮灭。
剑出,似乎形成了黑色的风暴,无情地杀戮、吞噬和毁灭,众人遥遥感受到这一剑地狱般的死亡气息,脸上几无血色。朱浩昌面露异色,右掌举天,随即由上至下斜按下去,滚滚的波涛在掌下轰鸣。
剑气如天降雷霆,似欲毁天灭地,冼星见眼见自己的最强攻势就在层层叠叠的剑气中沦陷,翻不起半点浪花。朱浩昌遇强则强,对待猛烈的攻势,他就施展更加猛烈的攻势残酷地击溃它,以暴制暴。
冼星见好似心有准备,不管不顾第二剑顺势击出,这一招简单以极,此剑之下生灵无所遁形,却是大巧若拙,此剑之上好似有千万峰,有压顶覆灭之威。这是白虎七剑的融合,乃是返璞归真之剑,破虚妄,灭幻境。
朱浩昌不为所动,五指连弹,一道道极为尖锐的剑气迸射出来,硬生生洞穿了这一剑的厚重,顿时溃败散场。冼星见不由急促喘了几口气,这两剑俱是极耗内力的,此时的他突生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紧接着,第三剑突如天女散花,美妙绝伦,一剑化七,七剑归一,如此循环往复,眼花缭乱。此剑一出,顿时天降细雨之感,绵密紧致,无孔不入,似乎无从抵挡。这是朱雀七剑的融合,乃是灵巧精妙之剑,以小博大。
朱浩昌双手放于背后,浑身突地鼓胀起来,不计其数的细微剑气蓬勃而出,遮天蔽日般扑向冼星见的第三剑。顿时漫天的剑雨,径直被无情的湮没,冼星见不由叹了一口气,无论是怎样的人,面对如此的结果,也会有些郁闷。
他认命地击出最后一剑,甫一出手,即刻封锁方圆一丈,这一丈之内剑气横生,隐隐有闷响传出,威力可怖,生灵勿进。这是玄武七剑的融合,乃是防守招式的衍生,剑气笼罩的范围充满了攻伐的力量,竟是以攻为守。
忽然冼星见的内心期许对方快些出手,好早点结束这场令人郁卒的比斗,他再怎么竭尽全力,妙招频出,可是对方总能轻易化解。朱浩昌也未令他失望,突然紫影倏然欺近,径直穿过那层剑气防御,然后骈指如剑,轻轻地抵在冼星见的咽喉处。
冼星见心中最后的堡垒也在此刻坍塌了,原来自己的防御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他还是低估了对手的强大。待朱浩昌收回剑指,他洒然一笑,道:“多谢手下留情。”言毕长剑归鞘,转身离去,于是两人华丽的比斗暂时告一段落。
众人望向朱浩昌的双眼中充满了狂热崇敬之色,江湖中向来信奉强者为尊,如斯强者,当受众人敬慕。而冼星见虽败,却无人有看轻之心,反而更加热忱他那二十八招星辰剑诀,不知多少人暗自计量,寻得机会传承他的衣钵。
云家兰月轩中,老太君喃喃道:“不知他是不是他的弟子?”此语模棱两可,鱼清池心中虽然纳闷,却不多言,静静地立在一旁。老太君又自语道:“他可比当年的他们高明一些。”鱼清池更加糊涂了,只知这些话语与朱浩昌必有关联。
老太君似乎知道鱼清池寡言的性子,又似乎多年来尘封的记忆涌出,让她有不吐不快的欲望,她声音中透着一丝柔软,道:“当年有一对龙门师兄弟,俱是人物,一时俊彦,同云渊和我相交,论剑切磋,至今也令人神往。”
“论风采,师兄胜过师弟些许,论武功,师弟又比师兄稍胜一筹,可谓一时瑜亮。朱浩昌今日表现比那时的师兄弟还要胜过一些,却不晓得他到底是哪一位的弟子。这些故人杳无音信已久,不知现在可好,身在何方。”
老太君忽的沉默了下来,良久方才轻叹道:“他是否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