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兰月轩。鱼清池接过茶杯,清绝的容颜上没有任何变化,而老太君冷哼道:“连老四都上场了。”鱼清池轻声道:“既然四爷同大公子一起去了武圣殿,太君应该早就料到他会出手,何必置气。”
老太君闻若未闻,又道:“最令人不省心的就是老四,本来他是最有机会成为云家掌门,可是偏偏散漫,毫无进取心,更甚者与云峥沆瀣一气。”鱼清池神色平淡,想必是这类的话早就听得多了。
云珵乃是老太君最小的儿子,却又是四兄弟中悟性与天赋最高的,他的武学修为也是四兄弟之首。往昔,老太君是最喜这个小儿子的,可是云珵却并没有按照她的安排争夺云家掌门,反而与云澜之子云峥关系颇近。
即使云珵总是违背她的心意,但是她仅有恨铁不成钢的气愤,却不像对待云澜那般冷漠。无人知道老太君的态度为何会如此云泥之别,就连四个亲生儿子也是各自云里雾里,不知这其中的症结到底在哪里。
老太君脸色微微缓和,忽道:“清池,你自小身患寒疾,虽然延请无数名医,但是你的病根并未除去,这隐患一直是我心头的一块石头。”鱼清池颔首道:“我虚度十八载,已是老天眷顾,这还要多谢太君的再造之恩。”
老太君微微摇头叹道:“你何必与我见外,同张元宗一道的有一位叫巫千雪的女子,其针术比之花家也不遑多让,也许她有根除之法,待明日请她为你看看。”鱼清池一怔,想到日前让张元宗等离开武林源之言,轻声道:“我这病根只怕是去不了了,何必费这事儿。”
老太君佯怒道:“难道你还厌倦了不成,你不要命了,却丢下我这老太婆!”鱼清池身子一晃,低声道:“太君,我怎会有这样的心思!”老太君冷肃道:“那明日就请那位巫姑娘为你瞧瞧。”鱼清池秀眉微皱,无奈道:“是。”
云家在江湖上名声最显赫的两人当属云峥和云珵,前者乃是云家未来的掌门,现在几乎就是云家的当权人,后者却是有名的闲人,被誉为云家的武学天才。此时,云珵就持剑站在了武圣殿中,随意地望着曾经的杀手之王。
唐杀是一个名动江湖、令人不寒而栗的名字,此时本尊却紧守心神地望着云珵,不敢有丝毫的轻视和松懈。最初出道的那几年,他同每一个年轻的杀手一样,心神和身体总是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不像后来杀人逐渐变成一件放松的事。
此时,他感觉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面前的青年带给了他这样的感觉。他审视着云珵,想着他的令人称道的种种,一股昂扬的斗志蓦然升起。他变得很矛盾,一边冷静如水,一边热血沸腾。云珵可是云家最厉害的角色之一,他岂能安之若素?
云珵,俊朗中透着一丝散漫,若春日杨絮,明耀中带着任意。他并不与唐杀见礼,简单地拔出长剑,随意一剑劈出,长剑很平凡,剑招的威力似乎也很普通,没有什么耀眼的风范,但是没有人觉得惊诧和可笑,因为云珵最璀璨的地方是他自己,剑与剑招不过是锦上添花的附庸。
唐杀只觉心神一颤,这一剑直直而来,却似有些邪意,仿佛惊天的剑气和漫天的光华都汇聚于剑的本身,就待一个时机爆发出来,滚滚的压力从内心涌出。他要击溃这种不由自主的感觉,玄磁剑闪电般击出,血光蒙蒙,杀意弥漫。
面对戾气澎湃的玄磁剑,云峥的剑招没有任何变化,仍旧若顽童挥舞一般,看不出任何精妙之处。两剑相交,顿时一股肉眼难辨的气浪向四周汹涌扩散,势如泰山崩溃,惊天动地,压得周遭众人都喘不过气来。
唐杀内心早已翻江倒海,玄磁剑取材于罗浮山,天生对其它金属兵器产生干扰,让人防不胜防,但是此时云珵的长剑竟似完全不受影响。他的剑招虽是简单随意,但却浑然天成,一招一式似与虚空相融,当真行云流水,不留痕迹。
但是杀手之王岂是胡乱应的,唐杀的剑犹如猛兽的利爪,毒蛇的尖牙,只为杀戮而生,只为鲜血而活,欲蚕食撕咬一切生机。他的剑招诡异非常,身法独特神奇,而且有一种虽千军万马仍舍生前往的气魄。
一时间,场中的比斗虽然并不是很炫目斑斓,但是却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两人皆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一把剑血气翻涌,杀性森然,另一把剑朴实无华,威力无匹。他们都是为剑而生的人,他们懂得剑的大气、谦逊、凌厉与杀意。
武圣殿中,众人万马齐喑,屏住呼吸盯着场中两人奇招频出,沉郁的威压一波又一波四散开来。两人斗得旗鼓相当,皆觉得酣畅淋漓,不由心潮澎湃,有一个好的对手往往是难得的。云珵不由长啸一声,啸声穿云击石,在武圣殿中久久回荡。
两人斗剑,似乎谁也奈何不了谁。蓦然,唐杀手中的玄磁剑血光大盛,犹如血月当空,妖异而蛊惑,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力量,同时剑身周围透着针锋般的剑芒,凌厉无匹。他的儒雅的气质早已无影无踪,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云珵双眼一亮,他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狂暴肆掠和疯狂的杀意,他大笑道:“现在开始有趣了。”同时手中的长剑光华流转,仿若苍穹银盘,冷辉湛湛。一时间,场中就好像双月竞辉,似乎武圣殿中的幽暗也被它们的光辉吞噬。
双剑最终如流星追月,相互奔袭而去,剑气翻涌,锋芒毕现。他们在剑道上走得深远,对剑的运用出神入化,信手拈来皆是剑法中的精髓。面对唐杀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云珵一剑剑生生粉碎。
场外,云简气息不稳道:“这唐杀看来是云珵的劲敌。”云峥难得一本正经道:“杀手之王的剑是杀人之剑,他最擅长的就是怎样让对手陷入死地,的确难缠,不过大师父可别忘了四叔的称号。”云简微微一忖,恍然点头不语。
待两人斗到三百招开外的时候,众人早已看得如痴如醉,两人皆是剑术大家,而且是截然不同的剑法,这种高手对决着实难得。玄磁剑的戾气越来越盛,如峰巅罡风,无坚不摧,势不可挡,而此时云珵的剑开始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他的双眼透着一丝莫名的火焰,出剑突地状若疯魔,如狂风暴瀑,与方才的随意淡然大相径庭。此时的他仿若变了一个人似的,每一剑着魔一般令人心悸。他疯狂如斯,不管不顾,舍生忘死,他的剑蕴含着莫大的威力,若是惊涛巨雷,若是天崩地裂。
这时候众人不由想到江湖中隐隐传出云珵有“剑魔”的称号。他的“剑魔”之名并非指责其为邪道之流,而是他醉心剑道几欲达到走火入魔的地步。
在他钻研剑术的时候,万事不留于心,甚至六亲不认,若有阻碍,奋起而拔剑相向,而且他会进入一种奇特的忘我绝情境界,出剑疯狂不拘,势若奔雷,每一剑都在歇斯底里中妙到毫巅。
众人早已目瞪口呆,云家子弟一向给人温和谦谦的印象,而此时被云珵彻底颠覆。剑光迷蒙,颇为邪魅,杀意如火山爆发,竟能与杀人无数的唐杀相抗衡,整个人都陷入暴走的状态。
唐杀心中狂震,云珵一剑剑劈天斩地,势如猛虎,锋芒毕现,几乎难以抵挡。连连防守的唐杀,脸色愈加阴沉,作为杀手,他一向是杀伐决绝,勇往直前,没有什么能阻挡他的进攻,而此时他狠辣无情的剑仿佛龙困浅滩,虎落平阳。
突然,他的眼中一扫凝重,玄磁剑兀自一颤,血光戾气被震散,露出剑本身的暗沉。戾气与杀意竟也在这时烟消云散,他摇身一变成为方才的儒雅之士,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杀手之王。
玄磁剑刹那间变得浩瀚开阔,天高地远,仿佛要容纳四方天地,面对云珵狂风暴雨般的剑影,他粉碎枷锁,轻松地在自己面前布下一片海,浪潮涛涛,包容杀机。他的锐气、杀意、狂暴、无情都化成纯粹的辽阔。
云珵忍不住赞道:“好剑法!没想到你竟然堪破杀手之境,回归本真,今天一战,好不畅快!”唐杀淡然道:“你的剑天下无双,我已是捉襟见肘,只好尽力一搏。”玄磁剑乌光熠熠,大开大阖,守得滴水不漏,弘大的剑势包围着云珵。
张水衣目不转睛,惊异道:“唐杀的剑法怎么也变了,竟然如此厉害,困住了云珵。不知最终胜负如何?”张元宗浅笑道:“云珵就像一根矛,唐杀就像一面盾,到底是矛刺穿了盾,还是盾折断了矛,就看他们各自的本事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人,普普通通,来到张元宗等人近前,他向着莫忆低声道:“这位可是莫忆莫公子?”几人心中惊诧,不知此人为何找到莫忆。莫忆沉声道:“正是。”来人接着道:“在下受人之托,给莫公子捎一封信。”言毕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交给莫忆,然后转身没入人群,片刻间消失了踪影。
莫忆有一丝纳闷,对送信之人也毫无印象,他按耐住心中疑惑,拆开信封,展开信笺,寥寥几语,顿时让他心似狂潮,浑身震颤,几乎握不住薄薄信笺。张元宗询问道:“莫兄,可是出了什么事?”
莫忆心神混乱,半晌才稍微缓和窒息之感,然后心绪不宁道:“我有一件急事需要去办,此刻就要动身。”张元宗忙问道:“可是什么棘手的事?需要帮忙,只管开口。”莫忆深吐一口气,道:“多谢,不过此事乃是家事,非人力可以解决。”
张元宗明了,点头道:“既然事态紧急,我也不多言。”莫忆诚恳道:“能结交你们这些朋友,我感到很荣幸。今后若得空,我们南疆相见。告辞。”言毕,他一抱拳,起身匆匆而去。
望着莫忆离去的身影,张元宗喃喃道:“南疆,南疆。”心中没来由涌起一丝异样。一旁的张水衣皱眉道:“比斗还没结束,莫大哥就走了,真遗憾,也不知何事让他如此着急?”张元宗闻言道:“今日比斗结束后,我们就离开武林源,去南疆可好?”
张水衣欢喜道:“好啊,听说南疆的人土风情独特,早想去见识见识,顺便也可以给莫大哥一个惊喜。”张元宗暗想,明日反正也要离开武林源,去南疆也是不错的选择,中原地区就让云峥帮忙寻寻小弟。
场中的两人斗得难解难分,陷入了胶着状态。五大派的年轻弟子自诩名门,未下山前只觉天下没几个高手,目无余子,心气颇高。可是经过一轮轮的比斗,他们早已冷汗涔涔,心有惭意,特别是云珵与唐杀的大战,早已磨去了他们的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