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宗闻言一脸忧色,当日在游龙镇让张水衣取得纯钧灵魄,竟是害了她,不由心生悔意。云峥一脸严肃,缓缓道:“纯钧灵魄此物神异,虽然江湖中独此一物,少有人知晓它的灵异之处,不过按照张姑娘的情形,她是化魔了。”
“魔”这一个字重逾千斤,狠狠在心中压下,几人皆脸色大变。张元宗心中早有预料,但是听云峥说出来,仍旧不免内心一震。据说,人的身体里有神、魔、人三性,人生而为人,只有在大机缘之中才会激发神性与魔性,成神成魔。
此魔,非彼魔,平常江湖中人人呼喝的魔头,乃是指随心所欲、作恶多端的人,他们往往不遵世礼,恣意妄为,甚至蛇蝎心肠,视人命如草芥。然而此言之魔,乃是指丧失本性,守着执念,灵魂被拘之人。人一旦成魔,其言行不得控制,犹如行尸走肉,人已经不再是人本身,而是成为一副被异念操控的躯壳。
魔,更多代表了黑暗,邪恶,冷血无情,中很多人物被称为魔头,但是他们所行所为是本性使然,乃是自由之身,与此有天壤之别。九幽山太一教,乃是公认的魔教,但是行走江湖之时,白道中人少有人会主动找太一教的晦气,因为他们并没有真正如魔一般,人神共忌。
巫千雪忧愁道:“如今,水衣的魔性还未完全激发,她化魔还有自己的意识,所以我还可以让她清醒过来。不过如果水衣化魔超过三次,那么魔性会被彻底地激发出来,那时候纯钧灵魄就会完全控制她,到时候我也无能为力。”
云家乃武林世家,底蕴深厚,但是凡人化魔之事几百年难遇,记载虽多,却没什么具体的法子,所以云峥面对张水衣成魔之事也束手无策。张元宗皱着眉头一直思索,事态的严重性超出了他的预料。
张元宗忽然叹道:“我终于明白当日白魔为何不取走纯钧灵魄,一来以之引起江湖争斗,二来水衣化魔,无论哪种情况,太一教都能坐收渔翁之利。”云峥眉头一皱,道:“这么说,太一教是准备有所行动,江湖即将大乱。张姑娘,应该如何是好?”
巫千雪道:“目前,水衣不会无缘无故地化魔,需要外界的刺激。只要保持心境平静,就不会再入魔道。”云峥点头道:“那大家这就随我回云家,也好方便张姑娘静养,只要心无纷扰,一时无虞,再说此事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张元宗沉默片刻,然后静声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三人闻言倏然抬头,惊讶地望着他。张元宗垂眸接着道:“我想到练功时的走火入魔,内力是武功的根本,修炼不慎就容易出现心魔,迷失本性。可是你们可听说过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走火入魔?”
云峥惊疑道:“你的办法是废了张姑娘的武功,没有了武功,她根本就不能化魔。”此言一出,莫忆和巫千雪浑身一晃,武功对于江湖人来说与生命一样重要,怎能说废就废的。江湖门派中也有废除武功,逐出门墙之事,那被废之人沦为平常人,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张元宗沉声道:“内力,运转周身,乃是魔潜行的的依仗,如果没有了内力,那魔也就不存在了,到时候纯钧灵魄犹如死物。”巫千雪眼中愁色愈浓,道:“若是废了水衣的武功,她的一生岂不毁了。”张元宗叹息道:“我怎么忍心看她化魔,沦为万劫不复之地,若是到了那一天,我就陪她回一寸山,此生不出。”此言中尽是深厚的兄妹情义。
“我才不要被废除武功!”突然传来一声不满的娇喝,原来是张水衣早已醒来,听到了众人的言辞。张水衣恢复了精神,与往常一般无二,她气冲冲地走过来道:“大哥,不要废除我的武功,我宁愿死也不要。”
张元宗安慰道:“只要你修身养性,不躁不怒,保持心境平和,我也不会使用这个方法。切记你只有三次化魔后还能清醒的机会,一旦超过三次,我只能废除你的武功。”张水衣阴阳怪气道:“大哥放心,我天天吃斋念佛,保佑自己做一个清心寡欲,心若止水的人。”他人闻言皆不觉莞尔。
这时候张水衣方才注意到云家大公子云峥的存在,颇感兴趣,忙凑上前去,眼睛眨巴眨巴,忽然叫道:“你不是昨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么,你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按理说大哥认识的人,我都认识。”
原来云峥为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特意在昨日混在人群中,观看了朱浩昌同裴灵韵比斗,恰好遇到张水衣。云峥哭笑不得道:“在下云峥,姑娘误解我了,我哪有那么浅薄。”张水衣嗤道:“有什么好误解的,你本来就很不知天高地厚。”
云峥一时语塞,随口道:“后日武圣殿比斗,就是我和朱浩昌。”张水衣惊得张大嘴巴,不可思议盯着自己面前的年轻公子,良久方才喃喃道:“你也太自不量力了。”云峥顿时嘴角抽动,哑口无言,面色精彩至极。
张水衣还是那个张水衣,性子直爽,口不择言,想那云峥乃是云家的大公子,武功盖世,罕逢敌手,与朱浩昌那是旗鼓相当,竟被说成蚍蜉撼树,自不量力。他人看着郁卒的云峥不顾风度地笑了起来,刚才的不快氛围顿时一扫而空。
云家坐落在武林源东北角,占地五百余顷,广阔之极,背山面水,山是武林源边缘的山峦,水是沅沧江奔腾的江水。武林源有四成的生意属于云家,所以云峥随便找了一家大的商铺,命老板备好马车,然后一路穿过热闹非凡的街道,横跨沅沧江,向云家而去。
云家大门外方圆几里很是空旷,无人敢在此造次,所以较为安静,少了喧嚣。马车长驱直入,稳稳停下后,众人眼见只见白墙青瓦,颇为雅致,外墙连绵不尽,高门气势恢宏,两边各有两根大理石梁柱,更有不少守卫,上悬“云邸”一匾。
早有一位中年男子,静立门下,翘首以待,虽然守礼,却是面含春风,颇有傲色,与云峥有些相似。中年男子一脸笑意,迎上前来,道:“峥儿,听说你有故人到来,我定要结识一番。”
云峥一笑,介绍道:“这位是我三叔云霄,乃是云家的管家,事事皆离不了他。我没了不要紧,三叔是万万不能没有的。”云霄佯怒道:“峥儿,胡言乱语什么,哪有云家大公子的样子。”
云峥不以为意道:“我随性惯了,倒是没有云殊、云泽温恭直谅,颇有云家大公子的风范。”云霄眼中异色一闪,尴尬笑道:“你二弟、三弟哪儿比得上你,他们要是有你一分的本事,我们也就老怀有慰了。”
云峥眉头一动,故作严肃道:“二弟、三弟个个天纵之资,有城府,有担当,若是云家交在他们手里,定是一日千里。你与二叔怎么还不满足,难道真让他们出头不成?”云霄嘴角一抽,忙强颜欢笑道:“我与你二叔哪有这心思,不过是想子女有出息,助云家兴盛不衰罢了。”
云峥淡笑道:“若是这样最好,否则指不定云家的元气将要损失多少。”云霄心中一震,正义凛然道:“岂会有这等事,我云家屹立江湖这么多年,财大势雄,何事伤的了我们的元气。峥儿可不要危言耸听。”
云峥盯着云霄大笑起来,言道:“三叔,何必较真,我不过是浑说几句。千万不要让我的朋友看了云家的笑话,我这就带着他们去了。”话毕,遂带着心头颇为疑惑的几人进了云家的大门,留下一脸阴晴不定的云霄。
云家弘大的格局在众人的眼前一点点展开,自东边引沅沧江的水,在其中形成一个颇大的湖泊,而从西边开道流出同沅沧江汇合,湖光泠泠上有画舫游荡。
周遭树木葱茏,绿意盎然,路径上尽是奇花异草,偶尔可见飞禽走兽出没其中,假山怪石星罗密布,屋舍连绵掩映其中,亭台楼阁高高低低不计其数,院落、回廊、主殿、配殿随处可见。云家各式建筑皆以清新淡雅的格调建造,多用素色,身临其中,顿感曲径通幽。绿影水光之间,云家子弟、仆人各行其是,毫不紊乱。
众人迤逦而走,最终云峥把众人安排在一处花木映衬的院落,距离自己住处颇近。稍事休息后,准备宴请诸人,接风洗尘。众人还未动身,一位青衣小厮来到身前,低眉顺眼道:“老太君听闻大公子旧时好友驾临寒舍,还请不吝一叙。”云峥闻言眉头微皱,片刻方道:“你这就回复太君,我大哥随后就去。”小厮恭敬道:“是。”言毕,弯腰后退而去。
张水衣问道:“这老太君是谁?”云峥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太君乃是家父的母亲,我的祖母。太君是我云家辈分最高之人,地位尊崇,对云家影响极大。”众人心中了然,张水衣又道:“难道你的祖母也认识我大哥?我们才到云家,她就派人来请,难道她能掐会算不成?”
云峥沉默片刻,叹息一声道:“不知为何她素来不喜家父,对我也是不冷不淡。我们一进云家,她早已知晓,一来她也听我说过儿时遇见大哥这一段,二来发生了客栈之事,她是一定要亲眼见一下本人,好计较一番。”
张水衣闻言眸子转了转,道:“十个手指都有长短,她偏心别的儿孙也属正常,你何必把她说的心机颇为深沉似的。”云峥苦笑道:“没有那么简单,太君她不是一般的老人。”众人闻言心中虽迷惑,也不便询问他人家事,这种武林世家,家大业大,关系复杂是非多。
云峥对着张元宗一笑,道:“不要介意,想必是老太君就想见见大哥的真容。”张元宗淡笑道:“放心,我也很好奇这云家的老太君到底是怎样的人物。”云峥又道:“等大哥回来,我再为大家接风,定要好好畅饮一番,我有好多的话要对大哥说。”
张元宗临风而立,望着院中疏枝花影,淡淡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