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城有一颗黑珍珠。
那就是城主没藏野里大人的独生女儿没藏丹珠。
高地人,日照强,大家都晒得黑,黑里透着红,是为正常的健康肤色。
丹珠大小姐也不例外,但是,模样却生极为俊俏,一身肌肤比丝缎还光滑,一双眸子比珍珠还亮,长年习武练就的身段紧实窈窕,一身红衣,骑着骏马,甩着长鞭,在永乐城中一走,便是一个饱受男儿们仰慕目光的存在。
高高在上,众星捧月,从来都是别人追在她身后献殷勤,俯在身下给她擦鞋,这样的大小姐,脾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同时,对于这些一见她就挪不开眼,走不动路的男子们,丹珠大小姐其实是不怎么看得上的。又黑,又粗野,还臭烘烘的。
甚至对于嵬名霄,她也是不甚以为然的。阿爸要她嫁给夏国的储君,还要力争做正妃,将来像她已故的姑姑那样做夏国的皇后,这个志向是很远大,问题是,嵬名霄现在的储君身份已经不再了啊,要夺位,打翻身仗,谈何容易她可不想跟着吃苦卖命。
再者,嵬名霄这个人本身,她也不是很喜欢,有点阴,有点皮,有点油,有点蠢,还有点自以为是,不是她中意的类型。然而,她心里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丹珠大小姐也说不出。大约是还没有想好,也没有遇到过。
所以,当城主大人让她派人出城去对方营中问话时,没藏丹珠决定亲力亲为,把主动权和一些微妙的周旋余地掌握在自己手里。
于是,当她带着几个随从,出了城,来到熙朝人布阵一般的营盘里时,她决定小小地偏离一下城主阿爸指示的问话方向她想先见一见熙朝的和亲公主。
是怎样倾城倾国的金枝玉叶,才担得起这两国之联姻又是怎样倒霉透顶的皇家公主,才会跟着嵬名霄来流浪
城外营地,一处帐篷内,嵬名霄陪着笑脸,打着哈哈,一会儿说公主生病了,在别的帐篷里休息,一会儿又催问没藏丹珠,城主大人准备何时迎他入城
“在永乐城,阿爸不决的事情,我能做主。”
没藏丹珠稳坐在地毡上,话说得响当当。言下之意,
收不收留你这个落难的过街老鼠,城主大人尚在犹豫不决,但是,收与不收,留与不留,她有话语权。一切看她心情,还不赶快顺着她的心情,把熙朝公主叫出来。
嵬名霄盯着这个曲腿坐在地毡上,不再有只言片语,甚至连眼珠都不再转动一下的高傲女子,僵持了半响,终是无奈,只能让人去把裴煊请来。
石头城里长出来的铁娘子,他一个人应付不来。
她不是要见和亲的公主吗让送亲使大人来跟她说。
裴煊来,软甲轻袍,行云容止,礼数周到,见过这位永乐城的大小姐,再一副沉静眉目,温言缓语,说着与嵬名霄同样的话公主殿下生病了,在休息。
没藏丹珠看着这个如夏夜清风一样的男子,明知他们兴许是串通好了来敷衍她的,但她却忘了自己的坚持,或者说,心甘情愿放弃了这个本就有些无理取闹,摆大小姐谱的坚持。
她的心思,瞬间被另一种情愫彻底占据了。
玉一般的眉目,磁一般的声音,乍看温润谦和,如沐春风,再看,却似隐着疏离,遥远,仿佛高不可攀,眼中看着你,心中却无你。
丹珠此生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也很少受到这样被忽视的淡漠待遇。遂有些惊艳,又有些恼意。那种行云流水的温和,让她心生向往,可那种与生俱来的高傲,又让她自惭形秽。
一时迷乱,索性转而说正事。挑着眉,板着脸,沉着声音,冲着嵬名霄,气势汹汹地质问,有点像是想要吸引旁边裴煊注意力的意味:
“阿爸让我来问一问大殿下,去年大殿下答应要娶我为正妃的约定,如今该怎么办”
一句话将在场的两个男子问得面面相觑,继而交头接耳起来。
嵬名霄见着裴煊一脸疑惑,急忙解释:“此一时彼一时,去年我哪知有今日。去年的约定,如今作不得数的。”
裴煊思忖少息,继而忍笑:“怎么作不得数,你要娶她,正好,安阳也许求之不得。”
嵬名霄挤一张苦瓜脸,拖着一口无赖腔:“问题是,我不喜欢她长得太黑了。”
我喜欢肤白的,像你的公主那样的。这句话,嵬名霄当然没说出口,他怕裴煊当场就撂翻他。
裴煊继续忍着笑意,绷着冷脸:“没藏城主的意思是,你得娶他的女儿做正妃,才算是合盟的诚意,大军才能进驻永乐城。”
你要不,牺牲一下这句话,裴煊也没说出口,但是飞扬的眉尾,流转的眸色,无一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