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了白羊路派出所,两警察一个是市里边下来调查情况的,年纪大些那个是片区派出所的,也姓杨,就是当年常常请杨繁“喝茶”那位大哥。只不过现在杨繁已经到了大哥的年纪,当年的大哥成了大叔。
由于封季萌未成年,问话应由监护人陪同。但是该情况又涉及到他的个人隐私,关于性取向的问题他不想跟家人出柜。杨繁主动说他是封季萌的体育老师,由他暂代监护人可不可以。
市里下来的警察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就是你带他去那种场所,认识那些人的?”
杨繁被噎了一口,但也只能默不作声地承认。
然后警察先教育起了他,态度对同性恋很不不友好。此次诈骗案中,受害者也都是他们当中那些人,但那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活该的味道儿。
杨繁有点火大,话到嘴边想要理论两句,被片区派出所的老杨打断了。
“同志,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先问犯罪嫌疑人的事吧。小杨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不是坏人。带孩子玩这事儿他不对嘛,但他肯定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封季萌坐在角落里抱着书包,仰着头看这吵吵的三个大人,突然幽幽说道:“要问什么就这么问吧,如果叫我家长,我肯定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市里来的警察被他噎得直鼓眼睛,才终于回到正题上。老杨小杨被他赶了出来,只留封季萌在里面问话。杨繁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封季萌倒是没什么,反而跟杨繁笑了笑。
派出所门口,杨繁眉间挤出三道竖褶子,一脸愁绪点了根烟。看到老杨出来,又把烟盒递给他:“杨叔,抽烟。”
老杨抽了一根点上,呸了两口,瞅了杨繁片刻,说道:“小时候就觉得你不是个好玩意儿,后来觉得你变好了,今天看来,还是不是个好玩意儿。”
杨繁呵呵地笑:“我怎么就不是个好玩意儿了,平日遵纪守法,时常乐于助人,偶尔见义勇为,怎么看都是好公民。”
“你姥姥要是还清醒,不拿棒子给你腿打断。”
杨繁知道说的是他在这次事件中“败露”的取向问题,夹着烟屁股的手指蹭了蹭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不一定,老太太比你想得坚强。”
“是啊,不坚强的话,早些年恐怕就被你气死了。”
杨繁无奈地看着老警察:“杨叔,你就别挤兑我了。那个苏明朗真是诈骗犯?”
“那还有假,都立了案了,受害者也发现了十几个,还在陆续增加,还有些北京上海的受骗人,金额也在增加。”
“能抓到人吗?”
老杨反复嚼了嚼烟嘴,凑过去压低声音:“不好说,估计悬。你半个月前接到的那通电话是他最后一通电话。人消失了半个月,你知道他已经跑到哪儿去了。”
杨繁整张脸也是个大写的愁。
“老实说你有没有被骗,别为了面子窝藏犯罪行径。”
“那也得看我有没有给人骗的资本啊。”
老杨蹲下去把烟头在地上杵灭:“能骗你怎么都能骗到,受骗人里有的借了钱,有人还贷了款。”顿了顿又说,“你别怪叔多嘴,少去跟那些人混,正经找个姑娘结婚才是对的。”
杨繁未置可否,也没把话茬接下去。他没有因为自己没被骗有一丁点的幸运,警察来找他前他就接到了余刚的电话,知道情况有多糟糕。开始他还不信,就算苏明朗使了个心眼捞封季萌的钱,但他实在和诈骗犯的模样相差甚远。
杨繁印象里的他,还是KTV第一次见面的样子,身上有股清清爽爽的书卷气和少年气,颇能在初次见面给人留下好印象,却没想到……只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派出所办公室里,警察和封季萌足足谈了两个多小时,但接下来还没完,警察从封季萌口中得到一条新线索。封季萌可以说是所有受骗人里和嫌疑人接触最深的,因为其他接触都是有目的的,而跟封季萌的接触没那么大的目的性,很多时候吃饭、看电影、逛商场景区博物馆都只是打发时间,这种时候苏明朗就会更放松警惕。封季萌提到有次苏明朗去一个地下室拿东西,让他在外面等着。
封季萌就被带去宁市指认那个还没人找到的地下室,杨繁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地下室离苏明朗住的酒店并不很远,警方在里面找到一些电脑设备之类的东西,但同样早已经人去楼空。
大半天折腾过去,对封季萌的询问告一段落,只最后叮嘱他想起什么线索及时联系警察。
杨繁和封季萌从市公安局出来,余刚已经停着车在门口等他们。
平日不打扮得花枝招展就不会出门的刚哥,今天开着他那辆粘满了灰的红色奥迪,裹了一件长及膝的羽绒服,趿着一双棉布鞋就来了,两个眼睛的黑眼圈跟被人套着麻袋各揍了一拳似的。
杨繁从车窗揪着他的下巴瞧了瞧:“就你这张脸少说也被骗了五十万。”
余刚开了车锁,无力道:“你别说了,被骗了五十万都还能轻松点,我都要死了。”
“你这又是怎么回事。你这会儿不是正该睡觉,晚上好去TATA吗?”
“我三天没去TATA了,这几天都没睡过整觉,袁安平在我家哭了好几天了,还在我家呢。”余刚叹了口气,“他家被骗了四百多万,公司活动资金两百万,房子抵押了一百多万,秦宣还去借了大几十万。他现在正跟秦宣闹分手。”
杨繁神情有些幽晦,埋头抽了一根烟:“钱嘛,损失了还能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