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朗的短暂出现,像一颗石头投入湖心,石子很快消失,余波却来回震荡不止。小团体那些人暂时或者长久地陷入了经济的拮据,秦宣和袁安平则受到更深重的打击。钱的痛苦可能随着时间消失,感情的裂缝却无法抹平,新年过完没多久,两人还是分开了。随着这两人的分开,小团体也逐渐土崩瓦解,杨繁从余刚那里得到的消息,大家已经不聚在一起玩了。
余刚虽然不是直接受害者,但这事儿对他的影响很大,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反复琢磨这件事,并把他的心得告诉杨繁。
他说,如果换一个直人,肯定没有那么多人受骗。之所以那么多人都相信苏明朗,就是因为他gay的身份。因为小众群体普遍有种受迫害的心理,于是会抱团,对团体外面的人更不信任,对自己的群体有种天然的信任感和归宿感,所以他说的话可信度就更高。
再加上人的从众心理,原本怀疑的人,看到自己信任的朋友都那么做了,疑虑瞬间打消,包括秦宣。他最开始都没打算投那么多,也是因为看到其他人都纷纷往里投,他后期又追加了两百万。而其他人又是因为他往里投钱才跟着投的。
他说,其实你看秦宣他们不是缺钱的人,却还是被骗了。所有被骗的人除了贪心,还是有种不安全感吧。我发现越是不安的人就越不保守,反而为了利益更倾向于冒险。我们这个群体因为社会因素不安全感就更高一点,所以更容易偏激冒进。
其实杨繁除了对被骗钱的朋友抱有几分同情之外,倒是也没什么太多别的想法。对过去的不幸耿耿于怀没有什么意义,重要的是接下来怎么把钱赚回来,所以对余刚那些“哲学思考”也不怎么感冒。
封季萌之前忙着缠杨繁,现在又忙于学习,对苏明朗的消失,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对那些被骗钱的人无感,他这二十万,苏明朗骗走他也不在乎,还回来让他成为受害者中某种特别的存在,他也无所谓。
苏明朗是个诈骗犯的事实,也既没有让他对那个人更加厌恶或者更喜欢。只有一点,那人在他心里突然变得立体起来了。之前总觉得苏明朗行为怪异,说的话也奇怪,像个蹩脚的电影演员,只能演出劣质的让人无法理解的角色,但是这个角色一旦加入了诈骗犯这个元素,他突然变得生动鲜活。再回想两人那些交往,他大概能分辨那些是苏明朗的真实流露,那些是表演了。但这不重要,他也不在乎。
他在乎的小花猫被杨繁接回家,一个月时间,嶙峋的身体长了肉,骨架伸展开来,才四个月,已经能预料到以后会是一只壮硕的大猫。虽然取名叫小花,后来才知道,那是只公猫。
他在乎的是马上期末考试了,他匆匆忙忙补习的课程还远没有跟上学校的进度,预料到期末的成绩也会惨不忍睹。他原本还想大大前进一段,让杨繁刮目相看一眼,所以格外努力了一把,但暂时还看不到什么作用。对于封季萌来说,唯一能看见的进步就是他现在坐得住了。上补习课时,连着两三个小时坐得住听讲,在学校的课堂上也坐得住看书和做作业。
大概挺多人惊讶他的改变,只有侯文说了出来,因为封季萌实在是没办法拿那些高一甚至初中的基础知识点去问老师,勉为其难问问侯文。
侯文成绩中上,两百来名,按照巫振文给的升学率,他在重点本科和普通一本的位置上左右摇摆。简航成绩算好的,期中五十多名,但封季萌不觉得简航会给他讲题。
新年刚过完,郑凯回来,杨繁的代课宣告结束。尽管排球队很舍不得他,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最后一次训练完,杨繁还请他们一帮人去吃了个饭。
封季萌原本打算就此退出排球队,那天训练完他正要去跟郑凯说,张家瑞先一步把他拉走。那天侯文的生日,球队的人全去了,他们在火锅店里包了个包间,闹了大半夜,还喝了酒。封季萌喝了一整瓶,晕乎乎的,看着郑凯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说,又想不起来。这一打岔,就把退队的事暂时搁置下来,还是每周兴致缺缺跟着大家玩命训练。
因为补课,他的日子充实得快要爆炸,所以过得飞快。也因为太过充实,他根本没什么时间去找杨繁。每天睡觉前才有空停下来想想他,翻开他的朋友圈看看,或者再微信上偶尔聊几句猫的事。
封季萌偶尔从课本和题海里抬起头神游的时候,眼里难得有了点实质,他在期待寒假,这还是第一次他和其他学生一样,对长假那么渴望,想着趁假期使劲在杨繁面前刷刷存在感。
期末考试结束那天,他拒绝了队友一起吃饭的邀请,轻快愉悦得像是长了翅膀,扑棱着往杨繁的店里奔去,但在半路就接到了补课中心的电话。
“封季萌,考完试回家了啊?你在哪儿,还没走远吧,没走远就快回来,你的几科补习老师都在中心,大家商量一下你寒假的安排,帮你尽快赶上学校的进度,快点啊。”
再从补课中心出来的时候,封季萌扑棱的翅膀垂了下来,缩着肩膀,擦着步子,变成了灰心丧气的老母鸡。
补课中心给他的安排,上午四小时,下午四小时,晚上三小时,这非人的日子要一直持续到年二十八,开年初三再来一轮。如此集中高强度的补习,差不多能让他在开学的时候跟上学校的进度。至于重点难点,查漏补缺,只有等开学后的周末了。四个老师集中力量对付他一个人,开会的时候,面无表情的封季萌抬起疲惫的眼睛,在他们脸上都看到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哈哈哈,真是惨啊,我对你表示同情。”
杨繁早就说考试完请封季萌吃个饭。封季萌也不知道为什么杨繁要请他吃饭,但他根本用不着想就一口应承下来。可惜封同学日程实在排得太满,连给明恋对象吃饭的时间都只有靠数学老师吃坏了肚子拉得进了医院才挤出来。
“我也觉得自己有点惨。”封季萌说得真心实意的。
他们在洪城河边的一家酸汤鸡吃鸡肉,两个人,二楼,靠窗的位置。店铺是传统的红木装修,杨繁夹着烟的那只手搭在镂花的矮窗台上,烟雾从窗户的缝隙缓缓飘向外面。他另一只手捏着漏勺,从热汤翻滚的锅里捞起煮好的菜,放到封季萌碗里。
“是啊,脑子不太够用了吧,多吃点,好好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