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今晚上娃跟俺跟老四睡吧,俺俩一个人一头,夹着娃正好暖和。“书珍率先说道,不用问也明白这娃是不能跟爸妈一起走了,但心里还是心疼的。
“不踢被子就算好的了,还搂娃?睡恁自己的吧。“张小姑没好气的说道。而后又想到自己也五十出头的年纪,大闺女都有俩娃了,最小也十六了,好些年不搂娃还有点手痒。还有这柏汀,原本应该叫小汀的,但跟自己小子书听重名了,虽说不一个字,但听起来像,干脆就连名带姓叫柏汀好了。
说来也怪柏汀来统共就哭了一回,就算看到爸妈走也不哭,但看着也不乐,估计心里难受,现在的娃越来越精了,准备抱着上床睡觉的时候,又觉得好心酸,就恁大点的孩子都知道自己没人要了。
樊老头进来的时候,看着张小姑盯着柏汀看,还有些不高兴,以为是柏汀闹了,赶紧走过来说道,“要不哩俺先搂着,晚上抱着也不闹,跟着俺睡更好些。“
张小姑抬头看了一下樊老头,觉得很生气,就没好气地说,“恁知道为啥娃不哭不闹的,这娃可怜啊,生下来爸妈都不高兴,放这放那的,别看她小,心里也明白,要不眼瞅着爸妈走咋不哭?”
“嘁,恁这想哩多,咋个不哭,不是哭了一场,再说才恁大点,脑子都还没发育嘞,就恁女人想得多。”樊老头觉得有些可笑,就想也不想反驳了。
张小姑一听更不高兴了,搂着柏汀翻了个身,再也不理这糊涂的樊老头了。
第二天,第一遍鸡叫的时候,张小姑就醒了,其实她每天差不多都是等樊老头把饭做好才起的,今个起得早也是被迫的,怀里的小人不哭不闹的,就是扭来扭去的不睡觉,问了也不说,吓唬了也只是撇撇嘴。最后还是樊老头过来说了句,“想尿了吧”,抱着把了下,呼啦啦的尿了才安生。
又在被窝里暖了一会,樊老头看着柏汀眼睛睁得大大的,约莫是不想睡了,也很有可能是饿了,昨晚上吃饭的时候特意炖了个鸡蛋,就吃了一口,再喂就要哭,最后进了老四的肚子里,这睡了一夜应该是饿了。
樊老头侍弄了半天,才把柏汀的衣服穿好,又哼着歌抱着到了灶火。灶膛里已经烧着了,锅也开始不断有白气冒出。樊老头把柏汀放在灶膛前的凳子上准备起身做饭,刚站起来又弯腰把凳子连同小人都往后挪了挪,还是不放心,看着听话,万一手伸到灶膛里可不得了。
掀开锅盖,满锅的白气瞬间奔涌而出,“咯咯”的两声乍起,樊老头连忙低头看,一看也跟着哈哈笑起来,原本以为柏汀第二天要闹,谁知道这正高兴着哩。
樊老头又把锅盖盖住,趁着柏汀没反应过来之际,又赶紧把锅盖掀开,紧接着又是一股白气喷出,照样的又出现了两声咯咯笑的声音。如此反复了五六次,樊老头才准备继续做饭。
这边张小姑也睡不着了,虽说樊老头算是个耐心的男人,也带了不少孩子,但毕竟是个男子家,她还是不放心地起来了。但当她走到外间的时候就听到了灶火传出来的笑声,看来这是相处的不。走进灶火发现,好嘛,这家伙挺会哄娃啊。也跟着绽开笑容,又顺势走到灶膛跟前,一把抱起柏汀又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紧接着几个孩子都挤过来了,说来也怪,自家兄妹几个咋看咋不顺眼,看见别的娃,都试磨着想上去摸摸看看。
张小姑一开始挺高兴的,但对比一看,自己的不管是闺女还是小子,个个都跟黑炭似的,尤其是和柏汀对比,那简直不能看。于是嫌弃地把柏汀抢过来,呵斥着都去洗手洗脸去了。低头亲了亲,还是奶娃子香。
早餐也算丰盛,照例有一碗蒸蛋,白瓷的小碗正好满满一碗,嫩黄嫩黄的颜色,上面又滴了几滴香油,真真是色香味俱全。滑滑的软软的都盛在了柏汀碗里,其他孩子也不眼馋,还一个劲哄着吃完吃完。
吃完饭,三个孩子剪刀石头布决定谁洗碗,输的那个撅着嘴去洗碗了,赢得两个高兴地围着柏汀转,樊老头两口子俩看着孩子们笑闹欣慰着。
张小姑感慨着想幸好是这大冬天送来,要是忙季还真不得空,想好好管也腾不出手。现在正好,除了剥剥玉米,再挑点花生种,基本上也没啥活。等开春了就去集市买几只鹅苗回来,喂大了就能下蛋给柏汀吃了,保管喂的白胖白胖的。现在也白,但不胖,还怯生生的,有点太听话了,不像个孩子。
而这时的柏汀正像是个皮球一样,被三个年轻的舅舅姨姨们,他传到她手上,她传到她手上,说实话,这抱来抱去的并不舒服,况且也只是辈分长,都还是个半大孩子,哪能抱多好,可柏汀难受了也只是吭吭两声,高兴了就咯咯笑两声,从来都不哭。
时间荏苒,又到了快割麦的季节,也意味着到了柏汀的两岁生日到了。
这天樊家人起的都很早,樊老头两口子在灶火忙活着,樊家三个孩子照例围着柏汀转,一会她想背着,一个他想让柏汀骑大马,几个人忙得热火朝天,这边大喊一声“吃饭了”,几个人才呼啦啦地过来。
不同以往的蒸蛋,今天是一个浑沦的鸡蛋,柏汀面前还摆着一碗面条,桌子中间还有个蛋糕,说起这蛋糕,可是樊老头昨天一大早去集市上换的,一起花了三个鸡蛋和一碗面,还有小半壶油,去蛋糕店做的,还花了六毛钱做工费。虽然家里的余粮也不多,也本不该如此奢侈,再说柏汀也不一定会记得,但这对樊家老说,依旧很重要。
可惜,柏汀不懂,也吃不了多少,鸡蛋因为几乎没怎么断过,所以只看了一眼,面前的面条是张小姑端了碗喂的,也只吃了两口,两只眼睛就一直盯着蛋糕。樊老头也不忍心看小小娃想吃又不敢吃的样子,干脆就直接拿起蛋糕递了过去,还说了一句,“吃吧。”张小姑倒是非常讲规矩的,希望柏汀能多吃点面条,因为这个面条是长寿面,也是在集市买的,而非经常吃的那种手擀面,意味着健康快乐,但也没多坚持,说得再多也不过是为了娃高兴。
其实,柏汀在樊家改变了很多,至少敢说话了,虽然见到外人还是会不自觉躲在大人身后,但只要过一会就会主动说话,还会不吝惜分享自己带的好吃的,什么烤的红薯啊,生的花生啊,还有吃了一半的鹅蛋啊,只要别人伸手要,就伸胳膊递过去。
书珍书杰俩人实在忍不住了,又开始央求着想搂柏汀,柏汀也跟俩人熟了,问她愿不愿,竟也点头。就这样柏汀从东间又睡到了西间。一开始,张小姑很不放心,总是半夜起夜的时候再过来摸摸,虽说天是日渐暖和,但着凉了还是得难受一场。每次,樊老头都是跟着担心,躺在床上也要等张小姑回来,再问上一句才放心。后来是书珍书杰俩人不愿意了,正是瞌睡的时候,被摸醒,就算是亲妈,也架不住夜夜晚上如此,过了几晚上,张小姑也就不再半夜过去了。
柏汀呢,晚上明明是跟书珍一头睡觉,睡着睡着的早上醒过来就跑到书杰这头了,其实也不是自个跑的,而是书杰醒了,就偷偷的从被窝里把她拉过来的。
有一回,柏汀半夜不想起夜,书珍也是叫了两回的,但白天里玩的太疯,就是不动弹。早上起来,屁股底下就是湿湿的,很明显是尿床了。
一开始,柏汀不敢说话,也不敢挪动。书珍睁眼看到她醒了,就想伸手抱抱,结果弄了一胳膊湿,才知道是尿床了。书杰在那头也醒了,就嚷嚷着自己脚下面湿,做起来才看到柏汀那欲哭的脸,赶紧住嘴不说话,一骨碌又爬起来,抱起柏汀就来到了张小姑的房间,还不忘回头喊着,“书珍把床单收拾下。”看得出这是拿柏汀当借口不想洗被单,但这样一闹,柏汀也不哭了,换了个干净的衣服又想睡,张小姑开始不满地说道,“恁俩这死妮子,咋睡这么死受,柏汀肯定醒好长时间了,又不敢说,只能等恁俩醒。恁瞅瞅这等的又瞌睡了。”书杰摸了一下柏汀的脸,笑着说,“还真是啊。”看见张小姑扬起的手臂,立马就跟猴一样的窜了起来,还不忘喊道,“妈,俺也去洗床单了。”张小姑放下手臂,又瞪了一眼不见人影的书杰,低头爱怜地抱着柏汀,还轻轻哼着歌,柏汀那双原本睁不开的眼睛彻底是又合上了。
仲夏来临了,人们缩短了上地干活的时间,只是一早一晚去锄锄草。
也就在这炎热的天,柏大媳妇来了,穿的不再是粗布麻衣,而是城里流行的半衫和长裙,手腕处还带了一块黄金黄金的手表,精巧轻盈丝丝环扣,颇有些城里人的味道。还带了不少好东西,单是米粉就买了两三袋,还有一袋麦精,又特地给柏汀买了一只红色发夹,上面粘一只蝴蝶,一对翅膀一闪一闪的,尤其是戴在头上,随着走路而摆动特别好看。可惜,柏汀默默接了东西,也只是笑了笑,没开口喊妈。其实这隔的时间不算长,算下来也就四五个月时间。
张小姑见着柏大媳妇像是赚到钱了也高兴,只不过对于柏汀不喊妈这件事,也只是解释道娃有些害羞。柏大媳妇也不纠结,这趟回来本就是看看,没打算带走,在城里都能赚到钱,但就是少,又加上大闺女都四岁了,在农村还是疯跑,但在城市却已经在上学前班了。带着大闺女就是想着养一个城市闺女,所以春季开学的时候就报名了,虽然因为户口问题,只是个借读生,但也有肉眼见的变化。比如说见人打招呼这件事就颇为光荣,他们租的房子是别人废弃的,但好在也有左邻右舍的,不算太偏僻,住在那里的人也多半是外地来打工的,但谁见了大闺女都夸聪明懂事有礼貌,老师也喜欢。再看这个,两岁多了,还怕人,再说她是谁呀,她是她妈了。唉,算了。原也是算好了日子回来给二闺女过生日的,但大闺女学校组织春游,不想让大闺女失望,所以才回来晚了,想着带跟前的不好好亲,不在跟前的又不认,总不能两头不得一头,于是也就放弃了二闺女这边。
“小姑,辛苦恁了。老二这脸上都有肉了,吃得也好,头发都长出来了。这衣服是单独给她做的,粉粉的还怪好看哩”,柏大媳妇笑着说道。
“这块布是书珍她婆家送来的,这不是过了麦季就出嫁了,趁着麦季前给送来了两块布,有一块她拿去做衣服了,这一套说是给柏汀,算着大人一件衣服能做娃两件衣服,就先给她做了一件,到时候能穿裙子了,就再做一件裙子,上集市上看看人家都穿啥样的,咱到时候就做个啥样的。”提到柏汀,张小姑高兴说道。
这个时候柏汀也不抱着米粉了,挪挪的挪到了这边,又趁人不注意,挪到了张小姑的怀里,这时候柏大媳妇也是伸开手的,想着自己这正准备找理由走,要不然就赶不上车了,正好抱抱,结果抱了个空,心里有些难过,但还是站起来准备走。
张小姑抱着柏汀也站起来挽留,看着实在留不住,就送到门口,柏汀只是定定的看着,依旧不喊人。等人走不见了,开始咧嘴哭,声音很大,怎么哄都哄不好,泡了一包米粉也不喝,就是哭,看起来很伤心。
张小姑一边心疼一边抱怨,“张云荣那妮子以后别来了,搁这好好的,一来就叫娃难受,也不带走,还不如不来。”又抱起柏汀乖呀娃呀地哄,最终还是大鹅“鹅鹅鹅”的回来了,才算是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