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买卖(1 / 2)

一路生长 阿朱啊 13535 字 2023-11-23

让柏老头猝不及防的是,自己这一家子的事刚落定,两个侄子建宏和建伟却回来了。

这让他紧张的搓手,原本答应养母好好照顾弟弟,后来弟弟死了,也答应要照顾好两个侄子,这倒好,两代人的托付答应的好好的,却任由自己的儿子儿媳占了人家的基宅。

如果说柏老头就是个混不吝,倒也心安理得了,可他不是,当初死扭着不回亲生母亲那,就是存了把自己当柏家人的心,可如今又该如何解释呢,唉,真想给自己两巴掌。

其实,建宏和建伟俩人自从当兵之后,就没想过要再回老家来,妈跟在身边,爸也死的早,还有啥念头。这趟回来就是想看看大伯,往后都有儿女了,拖家带口的也不易。不过他们还是先回了自己的老宅,老远就看到里面烟囱在冒烟,兄弟俩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去敲门,只是转身来到了柏老头的家,但也没想到柏老头只是搓着手干站着,脸上的不好意思显而易见,如果不是被太阳晒得过于骏黑,估计一定能看到那高凸的颧骨上印有两坨红。

柏老头还是比兄弟俩想象中老的更快,小时候依稀记得自己这不是血亲的大伯个头特别高,得有小一米九,长得也周正,浓眉大眼高鼻梁薄嘴唇,尤其是那一头的浓密的头发,总是梳理的一丝不苟,脊背挺的更是直,虽然是一件短衫长裤,但就是扛着锄头下地也比旁人更伟岸一些。

看到他俩总是笑呵呵的,有时候还会偷偷带他们去河边捉鱼,虽然每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还会被奶奶骂个狗血淋头,尤其是大伯,奶奶一边帮他们换衣服,一边数落大伯不是亲生的养不熟什么的,而大伯虽然依旧温润笑着,但那高挺的脊背却弯了下去。

大伯结婚早,却迟迟没有孩子,一直到他俩都满村子乱跑了,才听说大母有孕了,那时候觉得很神奇,好好的肚子怎么就大起来了,心血来潮了总想着摸摸拍拍,大母总是防着,但大伯知道了,就趁着大母熟睡,悄悄叫我们过来,在他的示意下轻轻摸摸。后来生出来个弟弟,整天就是哇哇哭,也甚是烦,有时候也担心,是不是大伯不对他们好了,也自从有了这种想法,还刻意远离过大伯,但大伯总是笑眯眯的,依旧会偷偷带他们去下河摸鱼,虽然被奶奶知道了还是会挨骂。

再后来爸死了,他俩也才十来岁了,妈又隔三岔五不在家,奶奶除了骂就是骂,可是妈在家的时间更短了,渐渐的他们就成了父母的孩子,奶奶也没坚持两年。其实奶奶在爸死后就几乎躺在床上,大母又添了柏二和柏三,一家子全是小萝卜头,地里营生都指着大伯一个人。但那段日子依旧很快乐,大伯会找识字的老师给写字,然后再比着葫芦画瓢,但那字却是写着写着就好看了,同时也印在了脑海里。他俩和大伯家柏大,三个人总是比谁写的快谁写的好,有时候写的不认真,或写的不工整,大伯也总是判他们赢。大母看不过去,就拉着柏大走了,其实他们也经常逗弄柏大,差不多小六岁的娃娃,却怂恿着去戳马蜂窝,还把柏大一个人丢在河边,骗人说是在躲迷藏。

十五六岁的时候,也偏记住了奶奶的话,会怒视大伯一家,会认为是大伯把自己亲爸克死,也会认为是大母把亲妈赶走了,曾经夜半还想着诅咒大伯,但也就是那年,大伯几乎跑断了腿,好话说了一箩筐,还把自己亲生母亲送的祖传玉坠也送人了,才勉强把他们兄弟俩都塞进部队里。

刚进部队的前两年,也曾恶狠狠地想大伯,因为真的很苦,但随着参军的时间变长,他们也养成了刻苦的性子,想事情自然也没那么钻牛角尖了。

进了村子一路走来,最好的房子也不过三间土坯,讲究一点的用玉米杆扎个篱笆围个院墙,每家每户走出来的人几乎都是黝黑瘦削,没有一个营养均衡的。再看他们也就不难怪很多人见了都点头哈腰的。

部队条件也艰辛,但吃食衣服总是有的,虽说有时候也觉得吃不饱,但比目光所见之人要好上很多很多。

还是建宏先开口叫了声大伯,建伟紧跟着也叫了人,才打破了尴尬。

兄弟俩的变化也很多,但眉眼间更像柏家人,虽然真正的柏家人相继都死了,唯有柏老头还守着,但他们的回来似是一下子把尘封的柏家血脉召唤了出来,这明明就是死去的弟弟又活了过来。而这也是柏老头瞬间愧疚的原因,如果不像还好,可就是太像了,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侄子,而是弟弟亲自来审问了。

建宏作为大哥,凭着阅历瞬间就知道大伯为何如此生分了,很明显就是怕他们要老宅,又拿不出来觉得难看。

“大伯,这些年辛苦了,看着老柏家的基宅都还在,爷奶和爸也都算安息了。我们兄弟俩这些年一直没回来,也正是想着家里有大伯才安心的。建伟,你说是吧?”建宏说完又示意弟弟建伟也表态。

“是啊,大伯真是辛苦,多亏了有您。”建伟跟着说道。

柏老头更有些惴惴不安,基宅是在,可是被柏三家的占了,如今该咋办,这老脸算是丢尽了,等死了以后,估计老娘和弟弟都不会认自己了,眼眶竟也跟着热了起来。

“老头子,俺回来了,中午吃油菜叶,这油菜叶长的真好,摸起来油乎乎的,还得是柏三。呀,这俩当官的是谁,是看俺柏大的,俺柏大在以前就是秀才。要不就是柏二,那是吃国家饭的,武将。”柏老太又开始咋呼了。

其实柏老太嘴很笨,尤其是刚嫁过来那几年,原本不愿意是把嫁妆拿出来给别人用的,但架不住柏老头会哄,年轻时候也想过拿这事捏住柏老头。可惜,柏老头眼一瞪就又给吓回来了。也就是这几年做了婆子之后,柏老头才会留点面子,这脸皮也就跟着练厚了。后来加上娘家被抄了,爹娘还被抓起来游行,也算是见过世面了。这一溜串五个孩子一生,还有啥大不了的。

不过统共也就那两套话,第一套话是看到不常见的对襟开衫的都当成当官的,就提读过书的柏大是秀才;见到村支书这些能见到的,就提当兵的柏二,说是武将。其实这秀才和武将也是当闺女时听家里人说的,如今都用上了,还高兴了好一阵子。

柏老头有一瞬间想捂脸,这个老婆子谁不谁的就在那秀才武将的丢不丢人,就赶紧站起来拉过柏老太,“恁看清楚,这是咱的俩大侄子建宏建伟,如见也终于回来了,明个去上上香,说道说道。”这话算是对屋里所有人说的。

听到要上香,建宏建伟立马都站了起来,略微严肃地说,“好,我们哥俩也是这么打算的。”又对柏老太说,“大母近些年可好啊,我们兄弟俩在外十多年,还真有些想念咱老家的饭菜,吃油菜叶,好啊,我帮您啊。”

建宏跟着说的这段话,差点把柏老太吓死,都不是啥小孩了,当初柏老头为兄弟俩奔波的时候,柏老太没少在后面生气,甚至还当着他俩的面说爸死了妈跑了,就靠着大伯吸血。

说到他俩的妈,现在是安顿在自己身边,当初进部队的时候,妈的确是跑了,听说是跟着一个光棍,那光棍不知道在哪倒腾了点钱,到处说谁能给自己生个小子,就把钱都给她。

那时候奶奶还在,妈就隔三岔五找理由出去,后来传开了,妈也知道捂不住了,干脆收拾东西走了,后来再咋样也不清楚,只知道当了两三年兵才收到了大伯的信,说是妈改好了,如今想他俩了,就找到部队了。当时也是怕闹大,就一直带着妈,但其中一定有故事。

中午饭吃的不算好,虽然是白面裹油菜叶,又加了两根辣椒,煎了一下,算是硬菜,也算是下饭菜,但稀汤寡水的米稀饭,连块馍也没有,吃饱都很难。

吃完饭,柏老头是想叫几个小子和儿媳妇抱着孩子们都过来,这样就省得他俩来回跑,还能免去基宅的尴尬,但他俩却说不着急,想跟柏老头好好聊聊。

十几年不见,早就生分了。最后还是建伟提议去看看小时候捉鱼的那条河,就这样,一个弯了腰的中年人,领着两个着装笔挺的年轻男子,去了村里唯一的那条河。

那条河还是老样子,如果说有变化,应该是周围砌了点石头,中间还有一条漫水桥,河边还是有很多杂乱的水草,仔细听还有虫鸣蛙叫。

俩兄弟也不嫌脏,直接捧起水洗脸,建伟还把鞋子脱了踩水,颇有些小时候戏水的影子,建宏也很高兴,在那枯燥又压抑的童年里,或许也只有这条河还承载了些许欢声笑语。

柏老头一开始还挺担心的,并不是说河水太深,只是觉得如今的大侄子不一样了,首先是身上的衣服,看着都不便宜,似这种短衫,柏幺结婚的时候也买了一件,但最低也得十几,他当初买的时候,几乎跑遍了整个镇子,最终厚着脸皮九块钱买了一件,因为那件衣服的领子上有一拳头大的黑墨水,洗不掉的那种,是印衣服印上去的,本应该不能卖,但柏老头却坚持买,最终便宜了一小半买了。还有脚上那双能折射阳光的皮鞋,虽说他没穿过,但村支书有一双,只不过是不亮,挨着鞋帮的地方还有很多裂纹,但那已经是很好的穿戴了。

侄子俩都穿了袜子,雪白雪白的。可他们哪穿过这么好的袜子啊,只不过是出门了,套了袜筒,就那种买了袜子,袜筒另外剪下来,这样就相当于得了两双袜子,袜子破洞实在不能穿了,还能套个袜筒,算是穿了袜子,反正也没人搬脚丫子看。

想了想,柏老头又觉得很开心,虽然也曾心疼过玉佩,那可是出生时打造的,象征了身份证明,现在想想很值,再贵重的物件摆在那都是死的,能打通两个小子的前途,才是真的有用。

亲不亲的没关系,回不回报也没想过,只要老柏家还在,这香火能延续就是好事。

毕竟都是而立左右的人了,建宏建伟没玩多久就又穿好了鞋袜,怂恿着柏老头往山上走。

半截沟这个地方依山傍水,从远处看像是夹在两个山中间,又像是用了什么东西把山从中间给劈开了。

村子的娃几乎都听过山神的故事。说是这原本就是一座连着的大山,因为住在这的山神忘了给天庭进贡,天庭发怒了,就派天神拿个斧子把山劈成了两截,山神也死了。后来山神的魂魄留在了这里,成了一个适合人类居住绵延的地方。山的两头也是有村子的,前面的叫前头村,后面的叫后头村,中间的这个村子原本叫中间村,后来说是为了感恩山神的恩赐,就改成了半截沟,因为山神的受难地就是恩赐的福祉地。

故事不知真假,但半截沟的人却很骄傲,觉得自己是山神的后裔。

可惜的是现在的山再也不是以前的山了,到处都是挖石头搞建设的,久而久之,石头厂一个一个建,那些开采过的,或中途倒闭的,就这样半不拉啦地遗留在这,弄得这些靠山的土地都不好耕种,尤其坏犁头,牛蹄子也经常踩伤,后来村支书带领全村的人过来闹,还真要到了一些钱,不过补到每家也就十几二十块。后来又签协议,说是半截沟的人可以优先过来干活。

柏家的小子们农闲的时候都来打过零工,但给的钱少,又都是力气活,常常是一个人要搬一两百斤的石头,年纪轻轻的腰都快弯了,还是柏老头把叫他们回来了,说着这社会发展越来越快,村子里也开始有人出去,南方北方的都有,但也一定是要那些形象好的,弯个腰子的只能留家里了。也正是如此,那些个石头厂逐渐没落,要么投入机器,要么多给点钱。

后来除了少生优生的标语,又多了一条青山绿水,退耕还林。只不过大家伙还是偷偷上山,上面铺一层松针或杨树叶子,下面多半是偷偷砍伐的小树,有些还是刚栽不久的,村支书天天开会说偷盗要坐牢,但家家户户要烧柴做饭,种树重要还是活人重要,后来就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只是让砍那些大树的粗枝子,小树苗是见一次拉走一次,渐渐的,也就是形成了规矩,不砍小树苗了。

不同于在半截沟生活的人,建宏建伟俩人看到“青山绿水、退耕还林”的字样,倒是很欣慰。还说自己在部队也会到附近村子上栽树,就是偷树的太厉害,甚至有些不解地问柏老头,那些偷树的人是不是太傻了,树又不能藏被窝里,偷了也是种起来,这样就一查一个准,偷了也是白偷。

柏老头只是沉默地笑笑不说话,心里却想有啥傻的,树也能卖钱,死树当柴火烧,活树卖钱,小树卖小钱,大树卖大钱。

其实,柏老头也不懂俩侄子,明明穿那么好,还一个劲往林子里钻,真不怕那树枝子把衣服刮坏了,就算是再缝,能穿是能穿,但也一定不能见当官的了。农村就是这样,家里天天新,出门不胜人,再穷出门也得得体崭新。

三个人,一个是上惯了山,两个是军人,谁也不喘气不喊累,只一个劲往树林里走。

“找到了。”是建宏惊喜的声音。“对,就是这棵啊,长的是真大啊。”建伟也跟着感慨。

“当然大了,这棵树少说也得几十年,种的早长的又高,把跟前的小树都熬败了,营养全叫它吸了,自然长得大。”柏老头跟着解释道,同时还有些感慨,这树跟人不一个样嘛。

看看人模人样的侄子,再想想自己那四个小子,个子是不低,但个个都瘦,尤其是柏三,跟个麻秆一样,柏三媳妇倒是不瘦,看来好东西都给她吃了。柏大上学的时候也白,长得也像自己,可一不上学,竟然变丑了,原本大眼睛挺好的,但如今再看就觉得这大眼眶子有点外凸,像个死鱼眼。老四是真矮,也是小时候小子们太多,吃不饱,个子就到自己鼻子这,又黑,还真是没啥看头。要是让自己几个小子都参军,那是不是就跟大侄子们翻个个了,唉。

“大伯,就是这棵树,有一回我跟建伟调皮,比赛看谁爬的高,结果他为了赢我,只顾噌噌往上爬,往下看我的时候又害怕了,我也不敢接他,实在没办法了,我就扯着嗓子喊,也不知喊了多长时间,建伟他挂的那个树枝子都快断了,你就突然出现了,一两下就把建伟救下来了,回家的时候奶奶发现衣服烂了,又逮着您骂了一顿,我俩都不敢说话,也不敢看您。那时候大母坐月子,做不成饭,几个弟弟都饿的哇哇哭,还说等您半天了。”

柏老头听着建宏的话,好像记忆一下子就被拉回了十几年前。

那个时候建国好像有六岁了,建军小了两岁,肚子里的那个是建业。也顾不了太多,快到中午,还没看见建宏建伟,心想着肯定是猫林子里,弟弟身子骨弱,弟媳也冷冷的不待见自己。就谁也没说一个人摸到林子里,一边找一边喊,还真是,找的都有些着急了,后来听到远远的喊救命,跑过去看果然是这俩小子。还记得那树枝子快断了,差不多得到两三米,自己伸手都够不着,下面都是树杈子,万一掉下来可真是完事了。没想到俩小子都还记得,都多少年了,自己快小五十了,唉,开始想以前的事了。

不过,柏老头只是想了想,嘿嘿笑道,“啥时间的事,俺都忘了。”

建宏建伟不知怎的,突然就跪下了,对着柏老头就磕了一个头,这可把柏老头给吓坏了,连忙就去拉,谁知建宏不起,建伟也不起。

“大伯,您的恩情我们都记着呢,从来不敢忘,很是后悔年少知时怨恨过大伯。但如果不是大伯为我们寻路,别说现在好好的活着,或许早就跟那泥巴一样烂了。您说给爷奶和爸上香,这应该,但我们觉得最应该孝顺的人是您。”建宏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想想在部队这么些年,上过战场,杀过敌人,也差点死在那,但从来都不哭,也许就是感情动人吧。

建伟接着说,“大伯,您不知道,小时候我就想如果我是您的亲生孩子该多好啊,能睡在您旁边,也比亲爸一个病歪歪和亲妈不着家的好。”

柏老头有点不知所措,农村人的感情从来都是淡淡的,不会咋感谢也不会多抱怨,就这样过一天少两晌的活着,就连亲人过世也不过是滴几滴眼泪,第二天又正常干活了。今个突然有侄子给自己下跪了,还是在这山上的林子里,总感觉有些难过。想说点啥,也不知要说点啥,想想自己操碎了心的几个小子也未曾下过跪,甚至还经常觉得他偏心,如今这一出,唉,算了。

柏老头抿了抿嘴,只说了句,“明个去上香吧。”

建宏建伟也不纠结,自行站了起来,仿佛刚刚那煽情又动人的一幕不曾出现,三个人又开始沉默地下山。

最终还是建伟忍不住先开了口,“大伯,我们哥俩回来的时候,是先回祖宅的,看见里面有烟囱冒烟,但是没有进去。有人也挺好,总归是咱老柏家的屋子。大伯,今晚上咱挨着睡吧。”

建宏笑着接话,“你小子,小时候就天天想挨着大伯,现在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没断念想。咱俩都挨着大伯了,那大母睡哪,不得跟你急眼啊?”

许是很少听年轻人在自己跟前开玩笑,不由地也笑,但又觉得突然这就么被晚辈开玩笑有些胀的慌,只得虎着脸说道,“瞎说啥呢,恁大母有啥急的,只是西间是柏幺两口子,咱三一间,叫她睡外间,正好早起做饭。”

建宏听完却客气了起来,倒是把柏幺给忘了,更没想到堂弟几个都结婚了,想来农村人结婚都早,自己结婚有三年了,今年又有了个小子,建伟是去年才结婚,现在弟媳也没说怀孕的事情,约莫是听了号召准备占全晚婚晚育了。

建伟倒是来了兴趣,问有几个小子几个闺女,只是柏老头的脸色却刷的一下没了笑容,唉,都是女娃,一个小子都没有,都三个了,咋就没有呢。但这是自家的事也没必要烦俩侄子,就用沉默揭过了。

不过,等他们回到家却热闹了,柏老太这张嘴历来就没个把门的,如今来了俩相当像样的侄子,他们前脚走,她后脚就挨个跑了几个小子家,此时此刻正好聚齐了,就连那个今天正好百天的柏三柏汀也抱来了。

不同的是柏大很高兴,小时候就跟着两个堂哥后面,虽然总是被捉弄,但每天都乐此不疲地跟着屁股后面,很开心做个跟屁虫。后来在自己刚读高中的时候就被送到了部队,当时还难过了很多,想着长大了能一起闯江湖,就像那武侠一样恣意昂然,可惜命运还是不约而来,自己成了老农民,两个堂哥却成了保家卫国的军人。总归是有情义在的,不自觉的第一个冲了上去,喊了两声哥。

柏三和老四就没那么热络了,总记得爸很偏向自己这俩堂哥,有好吃的总会留一份,农活也多指使他们干,明明都是半大小子了,却跟个娇小姐一样养在家里。上河摸鱼上山掏鸟蛋的事也没少干,但挨打的总是自己,对堂哥却只是说教几句,连一次重话都没有。但如今都成年了,也就跟着喊了两声哥。

建宏建伟也不在意,依次喊了建国、建业、建家,还和两个弟媳打了招呼,建宏又抱了抱柏娜娜,建伟没见过小婴儿,自家哥哥小子出生的时候,正好在外公干,如今见了这么一点点的小婴儿,好奇心一下子就动了,还提出要抱抱的请求,可惜被建宏阻止了,主要怕建伟一个不小心摔了磕了。

其实,三个媳妇都没见过建宏建伟,只是暗自打量着,还有些高兴,穷不拉拉的老柏家竟然还有这么好的亲戚,熟不熟的也算是有个盼头。所以,就在建伟说要抱孩子的时候,柏大媳妇几乎是想也不想就递了出去,听到有人拒绝还有些不高兴,也幸好建伟眼疾手快的,顺手也接住了。

有时候血缘还真奇怪,总爱吃了睡睡了吃的柏汀竟然睁开了眼睛,嘴巴一吐一吐的,还弄了一圈口水。建伟自是稀奇到不行,建宏也凑过来说好可爱,毕竟自己那小子头一回见面,就直接浇了他这个老子一头尿,虽说小但也记下了,再抱孩子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偏着头。

其实,建宏心底也盘算了下,面前见到的俩都是建国家的,按照农村风俗估计还得再要一个,但这已经超生了,虽然对自己没啥影响,但也的确是难。那建国媳妇看着欢欢喜喜的,但眼底的黑青也明显,尤其是建国,一点意气风发的影子也没有了,当初读书也是读的真好,终是命运捉弄,还是落在了这烂泥里,应该也就二十五六吧。

一大家子唠了一会,建宏就说想去镇上转转,现在差不多小下午了,路上也有风不算热。柏老头也不阻拦,自己这小破屋子总归是难留住人,就派了柏大跟着去,说是带带路。建宏使了个眼色,建伟就说道,“我们兄弟几个都去吧,正好去玩玩。”说道去镇上,柏幺的眼睛都亮了,差不多有一两月没去了,上次去还是置办结婚用品的时候。

柏老头还是觉得太多人,大白天的五个壮伙子呼啦啦的都去镇上干啥,又不是什么大户,抢劫不成,就在犹豫着想拒绝的时候,宏伟又说话了,“大伯,我们走了,晚上吃肉,您来做哈。”笑闹着,人就呼啦啦的走了。

柏老太也高兴,有肉吃挺好,就怕那些吃吃喝喝啥不给还说招待不好的,如果顿顿有肉,倒是不讨厌这俩侄子了,要不把那些米也给蒸上吧,大媳妇那好像还有几个鸡蛋,下午去的时候看到了,还拿块布盖着,圆圆的不是鸡蛋是啥,递孩子递的倒快,估计也想沾光呢。哼,想沾光不出点点东西哪行。柏三家好像有点白面,也不知道从哪弄的,这么些人,不得吃个两碗,米肯定不够,要不问柏三媳妇要点面,再烙点饼。这柏三媳妇虽是个炮仗一点就着,但也不傻啊,她那肚子里的货也快了,不想着占点便宜啊,要不就开口试试。

柏三媳妇早就注意到自己这婆子不做饭,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没憋好屁。不过,这次她不打算计较,那俩堂哥对公公是真敬,如果她主动把自己那点面拿出来,是不是就能换一袋了,孩子快落地了,总得准备点好的,仨月往后就能喝面糊了,趁机要点也不为过。

“妈,我那还有点白面,要不你去拿过来吧。”这一声“妈”,差点没把柏老太魂吓跑,背地里一直老婆子老婆子的叫,当面了也是直接说话,发脾气的时候都是叉着腰喊“你这个老太婆。”

“好好好,俺听恁哩。”柏老太拍了拍本就没啥的手,又拿眼看柏大媳妇虽没有开口,但仿佛在说看你有没有眼色。柏大媳妇也正好看过来,笑了一下,开口说道,“妈,你顺便去趟俺那院,把那几个鸡蛋拿过来,晚上人多,男人更多,炒盘辣椒鸡蛋,也能当个硬菜。”就你能,还硬菜,柏老太嘀嘀咕咕地走了。

后面又传来一声,“先把那米饭蒸上,老大媳妇说得对,炒个辣椒鸡蛋,都爱吃,晚上饭你就别插手了。”这句话是柏老头说的,不过也没得到柏老太的回应,因为这个时候的柏老太正在骂娘,她还会啥,都嫌弃她做饭难吃,不也奶了五个孩子。回头看那个低着头跟着出来的闺女,这个柏妮,话不会说一句,头也抬不起来,真是白瞎了“婷”这么好的名字。还真多亏了那林嫂子嘴巴会说,说了一门前头村的小子,虽然屋后头就是山坡子,但也算是定下来了。想想这名字也气人,柏大偏给那二闺女叫个“汀”,不知道和娃姑撞名了,啥字不同,听起来不都还一样,白瞎读十几年书,傻子一个。

不同女人的勾心斗角,几个壮伙子可是真高兴了。找村里人借了三辆自行车,也就这三辆自行车,一家是村支书家,一家是柏大同学的,还有一家是柏大媳妇娘家叔的,磨了些嘴皮子就借到了。

柏幺是特别想自己骑一辆的,但是柏大柏三一致认为柏幺不老实,一有东西就不着调,万一把车子撞了,赔钱不说,估计还得挨顿打,都是结了婚的人,再挨打是真的丢不起这脸。

最终是建宏自己骑一辆,建伟带着柏幺,柏三带着柏大,柏大虽说个子是自家兄弟里最高的,但论力气还得是柏三,之所以让建伟带着柏幺,是因为建伟看起来凶一些,能镇住柏幺。

不过,不说别的,就是一家出五个壮伙子也是相当让人羡慕的,至少这门头是支起来了。

两个轮子的到底是比两只脚跑得快,又加上都是有力气使不完的人,走路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们只花了小半个钟头就到了。

到了镇上,柏幺又开始作妖,只不过刚想窜出去的身子就被建伟一句话吓回来了,“你敢乱跑,就让你走路回家。”众人听了哈哈笑,终于是有人能制住这个刺头了。

建宏先是问哪有卖衣服和鞋子的,又问了哪有卖肉菜的,一群人浩浩荡荡冲去了衣帽店。老柏家三兄弟以为是俩堂哥想买件换洗的衣服,毕竟俩堂兄身上那件只有柏幺结婚才穿的短衫已经湿透了,其实他们的衣服也打湿了,但早就见怪不怪了,这大夏天的哪个不出汗,就算是这镇上的人,衣服也照样湿半截。

建宏挑了两件比划了比划,说挺好的,建伟建议说买一样的,这样出去就知道是兄弟,店家老板也看出了这是个大单,似这些守着个店铺的,如果不是自家点破早就关门了,顶多算是赚个零碎钱,都是不咋出门的人,时不时兴的也没人讲究,大多是办大事才来买件衣服,其余都是自己裁布做,虽说现在日子太平了,但谁家不会做衣服呢,要不然咋说缝纫机、自行车和手表是三大件呢。有些穷人家顶多买个缝纫机,也就差不多了。门口堵着的那仨不像是买家,进店这俩东挑西看的,一看就是相不上。好在拎了两件出来,恩,生意来了。

老板活络地说,“大兄弟,咱这都是今年进的货,料子好,虽然不是那大城市的流行货,但耐看啊,谁穿都行,不挑人。就是一人一件是没了,因为一个号就一件,大一点小一点都能穿啊,最后给恁便宜点哈。”

建宏笑了笑也没回应,只是说,“也行,帮我挑几件差不多的,大小也都一个号吧,另外我看你这还有鞋,也给挑几双,袜子也给配好。”

建宏建伟继续挑挑拣拣着,老板时不时在旁边说着,“呀,这个便宜,拿着吧。”只是听在门口的三兄弟耳朵里,多少有些羡慕。

尤其是柏幺,做梦都想买好看的衣服,但也没梦过能一口气买这么多衣服的,还有鞋子袜子。看看自己脚上的,应该有一年了吧,是双军用鞋,有时候想这鞋是真结实,咋穿都不烂,有时候觉得幸好这鞋结实,要不然只能穿烂鞋了。

柏三虽沉默,但那一双眼睛却一直盯在建宏身上,心里想有这个哥真好,啥都给买,啥都顺着。自己也有个哥,也不,只是为了二十五块钱也撂过脸。就这会挑的东西也超过二十五了,或许都超过一百了。最终还是柏大有些冷静,出了声,“哥,恁慢慢选,俺先去挪挪车子去,别晒到了。”说完就拉着弟弟们走了。

柏幺不是很高兴,“挪啥挪,买不起还不叫看看啊。”柏三没有说话,倒是真是挪了挪原本就在树荫下的车子,甚至还爱惜地擦了一下车座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再当建宏建伟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三兄弟排排站在自行车前面,盯着眼前来往的人看,都被太阳晒到了也没感觉到。要不是老板哈哈笑的出来送,或许这一场景还会继续。

建宏朝着老板挥挥手,叫了声“建国”,三兄弟齐齐回过头,“拿着吧,这都是给你们买的,还有大伯大母的,衣服鞋子都有。等会再买弟妹和侄女们的衣服。建业,还有你家的,虽说还未生产,先准备也是没的。”建宏建伟自然地边说边把衣服鞋子塞进自行车前面的筐子里,放不下的又塞到了建家的手里,挥了挥手,示意走。

太震惊了,柏大觉得脑瓜子嗡嗡的,看着堂哥嘴巴一张一合的,有些惘然。自己这辈子算是兄弟几个最享福的一个,家里农活没干过多少,有好吃的都给他留着,出门穿的衣服也都是最好的,弟弟们从小到大都是穿他的旧衣服。但自从三次高考都没考上之后,就像是泄气的皮球。不曾在意过吃穿,唯一一次低头看,还是二闺女差点死掉,才注意到那套在身上的小衣服原是大闺女娜娜的衣服。如今这个十几年没见过面的堂哥却想着给他们买衣服,而且一买还全家都有。柏大是懂行市的,这一堆衣服,虽说只是在镇上,但一件就算是十块钱,至少也得两三百,那是什么概念,一斤麦子六毛,这得多少麦子,或许一整年的收成也未必能换这么多钱。

柏大动了动嘴,衣服店就在眼前,他很想说不要,干脆退掉吧。但柏幺已经把衣服套身上了,有些许大,但浅绿色真的挺好看的,当然是指单看衣服,因为原本就骏黑的柏幺,套上这浅色显得更黑了,但他却兀自高兴着,还臭美地转圈圈。唉,买都买了,都还是个孩子。

建伟倒是说了话,“这件颜色单看挺好的,我和哥挑了好久,觉得这件会好看。”“好看。”这是柏三说得,但那低着的头又仿佛不是他说的。

就在这犹豫间,建宏已经推开了自行车,准备去下一站,建伟也示意柏幺别臭美了,赶紧上车,还有好几个地方没去,照这速度估计得天黑了,家里人也该着急了。柏三也示意柏大坐上来,这件事算是默许了。

风驰电掣间他们来到了建宏说的地方,依旧是建宏建伟先走进店,但这次是女装,走进去就又走出来了,不由分说的拽着柏大和柏幺进来选衣服。柏大刚刚坐在自行车后座的时候就在想,回去后爸肯定会生气,更别说还买这么均了。又加上还会给女人买衣服,一时间不知该说啥好了。

建伟看了一眼就叫老板,其实,老板在他们一群们进店的时候,就时刻注意着,只不过农村人来买东西,就怕老板过来介绍,不会拒绝也不懂挑选,怕太贵买不起又怕被人看出来。所以老板一般只会远远地看一眼,再说一句,“别摸啊”,就走了。

如今这不一样啊,有俩人一看就是大地方回来的,十块八块的根本不讲价,立马就热情地介绍起来,说时下最流行粉红色,尤其是那种带大牡丹花的,要不就是玫红色净版的衬人。建宏建伟听了没说话,只是在心里嘀咕,人黑再穿大色,还真是咋丑咋介绍。想想也是,刚刚一路过来,镇上的人几乎都是这两色,也就不怪这些店老板这样推荐了,毕竟大家都选的才有市场。

其实,柏三进店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玻璃门上有一张很好看的女人照,身上就是粉红色,很好看,有点像柏幺媳妇,穿上应该不,不过自己那媳妇应该不好看,原本就是三个女人中最黑的,说不算矮,但有点胖,如果买这颜色,再看大嫂和柏幺媳妇,回家估计又得闹一场,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买。

正当柏三抬头想推脱不买的时候,却看见了一件浅蓝色的衣服,肩上有一串小花挺好看的。又想了想挂那么高估计特别贵,还是算了吧。也就在这个空当,建宏出了声,“老板,这件蓝色要一件,大小问他。”说着就指了指柏三。柏三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好像是内心藏的最深的秘密被公开了,有羞耻也有难看。

“你说给你二嫂如何,我回来之前去看了你二哥,你二哥说他媳妇跟你媳妇个子一样。”建宏这是一个问句,柏三不得不回答,因为这个时候建宏的双眼一直盯着他。

心被提到嗓子眼又被扔地上的七上八下,柏三只能嗯了一声,“好,老板,这件要两件,大小号也行”。柏三听着这句话,心里默默点了点头,是了,自己媳妇正大肚子,大一号正好,又贪吃,估计会一直这个样子。柏三又默默地退到了店门口,都给选好了就别凑热闹了。

柏大和柏幺都在认真挑选,反正都要被打一顿,索性还是给媳妇挑一件吧,总不能爸打一顿媳妇再打一顿,虽然这俩人都不可能真打,但一辈子很长,既然很多人都在外面发了财,自己又何尝不能出去呢,以后多努力赚钱,再想着报恩就是了。这样你来我往的,不在一个地方,也不至于把亲情给断了。

这次算是买了个过瘾,柏大给媳妇挑了那件粉色,外加一件黄色童装,媳妇这几年一直在怀孕生孩子,人养的白白的,二十三岁衬粉色也行,大闺女更不用说了,穿上新衣服定能像个小公主一样,至于小闺女就不买了,不是拉了就是尿了,穿也穿不好上去。

柏幺是个不客气的,也给媳妇挑了一件粉色,又顺带要了一件蓝色小裙子,说是万一生个闺女了正好穿。有的人就是这样,明明还没怀孕,不过是多占一点。

挑挑拣拣的,最后建宏又多买了一件粉色小衣裳,说是送给柏三媳妇肚子里娃的,其实是想拿男孩衣服的,但都不好看,也算是里骡子里挑高的,七七八八的都买好了。

一干人又冲到菜市场,说是菜市场,不过是附近村子自家种的菜,把种的好的挑到镇上来卖,东看看西看看还是那几样子,青菜没必要买,茄子豆角的撒点种子也就有了。最后又跑到肉铺,这都下半晌了,肉也没啥好的,但总归是有的。建伟一挥手说都要了,柏幺直喊好,老板自然是乐的见牙不见眼,又送了一点猪膘。

这回是真真的满载而归了,车子上绑的,手里拿的,个个都喜笑颜开的,恨不得一步迈到家,叫家人都跟着高兴高兴,尤其是那想着法子掐架的媳妇们,也叫她们服回软。

这一进村,在外溜达的人都停下来脚步,试图看清这是哪个大户人家,大包小包地不要钱似的往家拿,在屋里的人们也听着响动出来看。壮小伙们本就风风火火的,又加上心急似火,呼呼啦啦地回到了家。

老柏家人也早就翘首以待了,如今看着眨眼间出现的男人们,又看到那鼓鼓囊囊的大包小包,眉眼间更是开心,尤其是柏老太,压根忘了自己婆子的身份,冲到第一个,还说老远就闻到了肉味。听了这话,媳妇们也就不矜持了,七手八脚的争相去抢夺那些包裹。

只有柏老头沉默着,朝着建宏建伟两兄弟挥了挥手,原来是泡好了茶叶,指了指桌子上的两个杯子,说道“累了吧,喝吧,不热了。”俩人也没说什么,端起水杯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众人也都进了屋,柏幺眼尖地看到有茶叶喝,就嚷嚷着自己也渴了。

柏老头没说话,只是拿眼瞪人。柏幺媳妇识眼色的扯了一下男人,弯腰从门后端出了一杯黑乎乎的水递过来,柏幺也不说话,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柏大看了一眼,笑着开口道,“今天真的让堂哥们破费了,原本想着给爸妈买件衣服就行了,这一下子都挑了一件,还买了不少肉哩。按说应该我们好好招待堂哥,实在是对不住啊。”

建宏赶紧站起来,说道,“建国,你这是跟哥见外。”“对呀,建国,你是不是忘了小时候哥带你去掏鸟蛋捅马蜂窝的事了,还你的我的,不都是一家人。”

柏三媳妇本来想骂柏幺媳妇的,咋地,就你会心疼男人,泡一杯红糖水等着,这红糖指不定在哪偷的,说不定就是大嫂那的,再不就是这老太婆又偏心,住一个屋檐下趁着天黑啥都是柏幺的。但一听到说每人都有一件,崛起的嘴又收了回来,那不是说自己也有一件?

只见柏三媳妇扭着身体来到建宏面前,“俺们这些女人也有啊,大哥真是想的太周到了。就是俺这肚子里的娃没福气,还出来赶紧见见这阔气的大伯。”柏三媳妇说完还摸了摸了肚子。

建宏笑着说,“有福气有福气,虽说不知道是侄女还是侄子,我都买了一件,只是看了小子的衣服没有闺女的衣服好看,想着都能穿,就挑了一件贵的。你的衣服是柏三亲自挑的,那一架子的衣服都没相中,只相中了挂在头顶的衣服。也幸好你堂嫂不在这,要不然也会羡慕你,我这建业兄弟是真心疼媳妇。”

柏三听的有些面红耳赤,但柏三媳妇却笑开了花。长得好看又咋地,柏大媳妇是好看,耐不住柏大心不在家;柏幺媳妇也好看,但名声不好;柏二媳妇也就那样,况且又不在家。也就不再扭捏了,扯着嗓子嚷嚷着,“快解开,让俺们看看吧,哎呀,俺这肚子弯不下去啊。”

远远看还真有点滑稽,越是急不可耐越是弯不下去,最后还是柏幺媳妇站了出来,帮她一一打开,柏大媳妇最后一个站起来,心想这些人啊,再争也争不过俺,谁叫俺有俩娃呢。柏老太也加入了战局,一屋子里,女人们蹲着找,男人们站着看,好不热闹。

柏老头看了一下,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猛的抬头看向建宏,说道“恁说恁有媳妇了,这是大事啊,咋不跟家里说一声,大伯这没啥本事,咋着也能随一个份子钱,代表咱老柏家还有人啊,唉,都是大伯没本事。”

听到这话,柏老太抬头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几个小子们,心想恁没本事就没本事,俺可是有本事的,孩子就生了五个。再观三个媳妇一个都没抬头,只是专注地找衣服。柏三的表情一直都是木木的,现在也一样;柏幺是一直盯着女人们的,仔细看还有一只脚是踮起来的;只有柏大是耷拉着脑袋的,显得尤为突出。

建伟见状说道,“大伯,我也结婚了,只不过大哥有了孩子,我还没有。也正是因为有了孩子才知道,父母养孩子有多不易。这些年,我和哥刚入伍那几年都上过战场,也不知道结果是个啥样,后来太平了,就一直在部队,有的解散了,有的重编了,也就这两年才安定下来。考虑到个人问题,就想着回趟家跟大伯汇报,中间又岔开了很多事,才拖到现在,大伯别生气才好。”

“汇报个啥,大伯啥也不懂。只要恁哥俩好好的,安个家也是好事,有人疼。建宏媳妇生个是啥,小子闺女?”

建宏回答道,“是个小子。”

“小子好,小子好,咱老柏家有后了,明个记得跟恁爸他们说。不是大伯做饭嘛,走,去灶火。”

当几个男人出去后,柏大媳妇抬头看了一眼,顿时觉得手上的衣服也不香了,原本她是一眼就看上了粉红色,虽然是大嫂,但这件衣服却最衬她肤色,穿上回娘家一定很好看。不等她再想,东间就传来了一阵婴儿哭声。

柏大媳妇一把抓起那件粉色衣服和黄色童装,其实她更想要那件蓝色裙子,但柏幺媳妇最先拿着,又悄悄地掖在自己胳肢窝里,也不知道抢的啥,咋地,想生闺女呀。柏大看了看一手的粉色,算了,不跟这些人计较了。

走进东间,柏大媳妇看着二闺女突然心生厌恶,咋就不是个小子呢,听听人家第一胎就是个小子,自己这都二胎了,那些抓超生的都来家里好几趟了,不交罚款就拉粮食,可就那三袋麦子,全家人都饿死算了。要是个小子,咬牙也要交罚款上户口,可现在这,再来几趟也不交,黑孩就黑孩吧,还能指望一个闺女干啥。

“又拉,还恁臭,也不着吃啥了,她爸,过来擦屎。”柏大媳妇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管他人多人少,孩子拉了不得擦啊。

柏老太先进来的,“你擦擦不就行了,干啥喊男人啊,那堂哥都在,没个眼力劲。”柏大媳妇猛的站起来,又年轻又有身高优势,一下子唬住了柏老太,也是了,这个大媳妇也就是不说话,要是说话了谁都不怕。好在柏大媳妇走出去了,柏老太连忙喊道,“俺擦俺擦,你别咋呼了。”柏大媳妇又猛的一回身,这下柏老太刚要追出去的脚一下子就收了回来。俩人对视了一会,只见柏老太动了动嘴,却一个音也没发出来。

柏大媳妇转身又走了,几个跨步就走到了灶火,笑着说话,“外间也快收拾好了,要不堂哥去那坐吧。打俺跟建国结婚以来,常听建国说自己有俩堂哥,长得如何俊朗,又经常带着他玩。虽然长时间不见了,但那亲兄弟就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亲着哩。”

柏大没想到媳妇这没头没脑咋就跑到这说一通话,提过堂哥倒也真提过,不过是夫妻间说小话提了一嘴,不在那好好带孩子跑过来干啥,再说这都是男人,一个女人家掺和啥。刚想说去看孩子吧,建伟却接话了,“是了,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大哥也总提建国,现在见上面了,又觉得还是小时候,真是怀念啊。”柏大不得已使了个眼色,示意媳妇走开,可惜媳妇看不都看自己一眼。

不过在外间却只听到有声音,当初想着大家人口,就把灶火建大些建远些,这样正好空一个位置再搭一个桌子吃饭,这下好了,那边说得那么热闹,大嫂还真是有两把刷子,估计比自己那木头疙瘩更吃香,柏三媳妇听着听着就开始生气。

“堂哥,弟媳妇俺胆大一回,恁给兄弟指条路吧,现下俩闺女了,身为老柏家的柏大,总得有的小子才行。可那查计划生育的已经盯上了,柏二还有罚款没交,以后就是黑户了。堂哥是个有办法的,疼疼这个小侄女吧。”柏大媳妇说着说着眼角竟真有些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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