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阿、阿欢……”
“…………我在。”
或许是被这份依赖感触到,或许是朝夕相处多少有了点感情,或许是因为他真的蠢笨让人照顾生出一点同情。
总之,柳书欢会一点一点回应他。
他读诗的时候读到“酸甜可口诱馋虫,外罩冰糖亮似冰。”
一首没什么水准的打油诗。
他咽了咽口水。
“阿欢,这个好吃吗?”
柳书欢看了他一眼,第二天给他带了支冰糖葫芦。
很好吃,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好吃。
柳书欢擦擦他吃冰糖葫芦流出来的泪水。
有时候会有皇子找他麻烦,柳书欢挡在他面前几句话化解局面。
那些皇子和下人在背后说柳书欢坏话,他生平第一次鼓起勇气反驳,嘴笨,不会骂,他就上前打架。
打输了,还是柳书欢来救他的。
柳书欢给他擦药:“等我来就可以了,你怎么能自己上?”
他傻笑:“不知道,不想听他们说你。”
那些人骂他骂得比骂柳书欢难听多了,他装聋作哑,但是忍不了柳书欢被骂。
柳书欢怔住,伸手捂住他的眼:“殿下啊……”
有些时候,辛紫筠也能感觉到柳书欢平静的湖面下的暗潮汹涌。
那是他完全不知道的世界。
柳书欢在他功课有进步的时候会笑着说:“你进步很快。”
他被夸奖很高兴,但是能感觉到柳书欢不是那么高兴。
他越来越受先皇重视,他以为柳书欢会替他高兴,催他上进,但是没有。
柳书欢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殿下,您太依赖在下了。”
“不可以吗?”他茫然。
柳书欢闭眼摸他的头:“活下去吧,殿下,活下去吧。”
这是第一次有人让辛紫筠活下去。
年岁越大,柳书欢越忙,除了陪他上学的时候,都在忙一些事,有时候很兴奋,有时候很生气,有时候给人很危险的感觉。
他不说,辛紫筠什么也不知道,依然努力贴近柳书欢。
十三岁的时候,先皇垂危,柳书欢坐在他面前,和他下棋。
执棋杀得他举步维艰。
快分输赢的时候,柳书欢打乱棋局:“殿下,你想当皇帝吗?”
辛紫筠面色苍白,惊慌地看他。
“你想当皇帝,我就能让你当。”
辛紫筠把一颗棋子攥紧掌心,他费力地解读柳书欢的表情。
他冥冥之中得出一个结论——如果他说不想,他就是掌心里的废子。
所以他说:“阿欢想,紫筠就想。”
柳书欢哈哈大笑着掀翻棋盘,露出他汹涌的波涛。
“紫筠,世人说你蠢笨知,其实你才是最聪明的啊!”
柳书欢让他选择想。
“你会是皇帝,想要什么有什么。”
辛紫筠看自己的手。
他要的东西很简单,也很难。
柳书欢很出名,名声有好有坏。
每个人对他的态度也不一样。
但柳书欢在争夺皇位这场战争里,疑是最得意的那个。
他摆布辛紫筠这颗棋子,收拢权势,知又十分依赖他,还受宠的皇子,就是他的底牌。
其他皇子对他又爱又恨,辛紫筠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对辛紫筠说:“如果不是你,他会是我的。”
“如果不是你,皇位会是我的。”
“你不会觉得你能活到最后吧!”
“你真的觉得柳书欢为你好?”
他把耳朵堵住,不听。
柳书欢是柳书欢自己的。
虽然他很想让柳书欢变成自己的,但是不太可能。
说这些的皇子都死了。
死了很多人。
但是柳书欢说还不够。
“你还太小了。”他说。
“得让陛下再多活两年。”柳书欢淡淡地道。
辛紫筠屏住呼吸地看着他,隐约窥见了某些真相。
但他已经不能没有柳书欢了,他就像柳书欢这片湖里的鱼,离开了会死。
所以他又把眼睛闭上了。
皇帝真的多活了两年。
刚刚好两年。
辛紫筠十五岁,或许多几个月,因为柳书欢说登基后过几个月他就十六了。
他的所有兄弟都死了。
连姐姐妹妹都死的差不多。
留下一个和柳书欢差不多大的姐姐凤鸣公主,她是先皇所有孩子里最受宠的,手里甚至有十万私兵。
十万,她都可以造反了。
但是柳书欢说她不会。
“我在,她就不会,紫筠,别怕。”
先皇这次是真的垂危了。
把辛紫筠叫到面前,看着这剩下的唯一一个孩子。
在他把柳书欢送到辛紫衫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结局了。
老皇帝闭上眼:“紫筠,活下去吧。”
人生中第二次有人叫他活下去。
他跪在呼吸渐渐消失的先皇床前:“父皇。”
先帝驾崩。
独留皇子辛紫筠,托摄政王柳书欢临政照料。
二十岁的成国公嫡子柳书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离皇位一步之遥。
登基前夜。
他独行到辛紫筠寝宫。
偌大寝宫只有辛紫筠一人,从很久以前起,他就不喜欢有人守在宫里。
摄政王站在熟睡的辛紫筠床前,一片漆黑中,看了很久。
抬手,又放下,最后给辛紫筠掖了掖被子。
辛紫筠张开眼看他,不惊讶,也不疑惑,只是默默流泪。
“紫筠,一个人很害怕吗?”
“嗯。”
“……以后不会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