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奚惊醒,脸上是异样的红潮燥热,他清醒了大半,却没有睁开眼的力气。
这几年来他身体依旧很不好,近日连连应酬,不过是回来时受了一点寒,夜里突然便发起了高热。
他昏沉地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梦里在京都的众多纠葛,在江南受的颠簸磨难尽数消散,他早在少年时便成功逃离了村庄,既没有被父母卖掉,也没有遇到那个喜怒常的男人。
他是个普普通通的游商,不用面对各种严厉的规矩,也需看人脸色。
随心所欲地走了许多地方,偶尔会因为资金短缺饿肚子,偶尔会因为赶路住在荒废野屋,但每天都能见到不同的风景,愉悦而自由。
好容易睁开了眼,屋内昏暗,白奚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头更疼了。
明明离开京都已经许久,记忆中的一幕幕却犹如尖针,带来细致而绵密的疼痛,让他发自骨子里地不愿意去喜欢任何人。
白奚他动了动,才发现床边坐了个人,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着。
宋子然见到白奚醒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这几天吃了苦,脸色憔悴,擦了擦白奚额角的汗,柔声问道,“做噩梦了?”
白奚惯性露出一个妥帖的笑,“没事,睡多了,头有些晕。”
“阿奚……我是不是做了?”
宋少爷的声音含着一丝颤抖,他与白奚聚少离多,此次白奚这么轻易就生病,属实吓到了他。
“当年你已经离开京都,我便不该再拉你蹚浑水。”白奚体弱,能在江南做出这番成绩必定费了不少心神,更是内耗严重。
白奚不在意地摇摇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本就不甘屈居人下,就是没有宋子然的干涉,他也只会更加拼命地试图站稳脚跟罢了。
况且,他一直知道陈越的人暗地里跟着他,虽然算不上用心险恶,却也虎视眈眈。
现在陈越碍着那点情分不与他用强,可这男人心思深沉,万一哪天改了主意,他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宋子然帮着他在江南站稳脚跟,也让他足以独立自保。
陈越再想像拿捏蚂蚁一样拿捏他,是绝可能的了。
宋子然也和他不争论,只是叫白奚快些收拾东西回他的江南。
“京都的事你不要再管,他们是明着针对宋家,你回江南安安生生过你的日子。”
“那你呢?”
既然京都境况如此,宋家若是真的保不住,宋子然不如干脆舍弃了那些身外物,和他一起回江南。
宋子然摇头,“我不走,但你必须走。明日我交待管家清算家里还有哪些能带走的资产物件,你一并带了走,带不走的就叫那群贱东西自己来抢吧。”
白奚几乎没朋友,宋子然算一个。
宋子然确实是把他放在心尖上的,明面说让他打理江南资产是有自己的私心,却从未查账;白奚刚接手时的几次亏损,全是宋子然补了;还派了心腹来仔细指点白奚。
在京都出事后,第一件事便是断了与江南的联系,将两人资产分得明明白白,不愿给白奚带来任何麻烦。
白奚垂眸,他知道宋子然在做一些世俗所不容的大事,同时又被人盯着宋家家产,外忧内患。
他虽然意参与,但宋子然打定主意要做,他就会帮他。
宋子然既与他相依取暖,宋子然为他想,他也是要为宋子然想的。
这天正用着餐,便收着官府下令整治宋子然办的那几间学堂的消息。
刚出来的宋子然当场撂了筷子就要去官府讨个说法,他是办齐了手续的,凭什么动他的学堂?
白奚不紧不慢地吃着菜,将他拦下,“这关头你凑上去不是正合了他们的意?他们眼等着寻个理由再关你一回。”
“那你说怎么办?”
白奚勾唇,想到了那些被宋子然帮助过的学生。
现今这种状况,让那大批学生三天两头去街上游个行,就能将京都弄得一团糟;且他们大多来自下层阶级,弄不好还能让官府落下个欺压百姓的名声。
官府不敢针对学堂,自然也就不能对学堂的负责人动手。
至于那些盯着别人家产的权贵,还要再仔细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