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拢了拢斗篷的她,对着某个方向挑了挑眉,神色间满是狡黠。
感谢这栋宅邸的花园不是孤芳自赏的围墙。
山不来就我,我难道还不会去就山吗?
目标——花园的铁栅栏。
谁的童年还没爬过树、翻过墙啦!
菲利克斯·门德尔松被金毛犬詹姆士牵引着走在巴黎富人区的街巷里,漫无目的地散着步。
来巴黎这座城市快一年了,尽管他们一家来到法兰西的繁华之都带着并不算友好的史命,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慢慢对这座城市有了好感。
纵使一个月前父母就已经透露过全家要离开的决定。真正到了这时候,他心中不免还是生出了那么一丝不舍。
几年前拿破仑在滑铁卢战败后,法兰西必须为它的失利支付一笔战争赔款。门德尔松兄弟银行正是监督法方战争赔款支付情况的金融机构之一——银行的名字昭示了一切,这是菲利克斯的父亲亚布拉罕·门德尔松和叔父约瑟夫·门德尔松一起经营的。
作为德意志银行业的佼佼者,普鲁士国王一声令下,督促战后法兰西重建的任务就这样落到了亚布拉罕头上。于是这一家子便离开了他们熟悉的马克格拉分大街的居所,举家从柏林搬迁到了巴黎。
现在,一切事务走上正轨,也就到了该和这座城市告别的时候了。
异乡永远不及故土,这是句毋需验证的真理不是吗。
等这位独自神游在街巷里的男孩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似乎走到了附近一间大宅邸的大型花园附近。高大的松柏被修剪成带着白帽子的绿色围墙,纵使它们早已足够茂密到隔绝视线,在外侧还是围着一圈象征性的铁栅栏。
花园里像是有着什么集会,在外面寂静的路上,着实显得格外喧闹。
他顿时停下了脚步,抬眼看了看天空。
柔和的阳光从云间泄露出来。原来在不知不觉间,雪竟然停了。
菲利克斯给了詹姆士一个指令,它便聪慧地靠在他脚边坐下。
他用那只没拉牵绳的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头顶和双肩,整个人轻轻一抖动,兜帽连同簌簌的碎细雪花一同落下。
风有一些寒,男孩缩了缩肩。而后将那只碰着雪的手指放在口中呵了口气。
微红的手指在温热的水汽中复苏。
牵绳的手换了只。
原本裸露在外的手在插进斗篷口袋的一瞬间,席卷而来的暖意瞬间让他舒服地眯着眼。
刚准备迈开步子继续散步的菲利克斯,手指在口袋里碰到了什么东西。
食指一勾,它便套在指尖上被带了出来。
一枚黄铜的戒指,正中镂刻着门德尔松银行的标志。
昨天父亲在法兰西督建的职务已经全部交接完毕,这枚专为这次任务打造的火漆戒指便失去了它的作用。它从父亲的小指上功成身退,被赠给了年幼的菲利克斯。
作为一个小男孩第一次从父亲身上得到的,关于“荣耀”的礼物。
是他太宝贝这个小指环了。
从得到它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放下过,这次出来随手就把它揣进口袋里。
菲利克斯笑了笑,他将戒指捏在手心,对着太阳,看阳光在戒指的边界折出漂亮的金线。
仿佛找到了件有趣的事,男孩闭着一只眼用戒指上的金线切割着周围的景致。
天边的云,远处的山,眼前的雪和青松……
直到一小团枣红色闯进了他的视线。
菲利克斯看着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顺着那圈铁栅栏走走停停。偶尔小跑几步,然后停下来打量一番,似乎不太满意看到的,又迈开步子啪嗒啪嗒地移动起来。
他看着那团红色翘首望着被松柏遮蔽起来的花园,虽被无情地隔绝在外,却还执着地想要找到一丝可以窥视的缝隙,嘴角不禁上扬了好几度。
好像……曾经路过农场时看到的那一小群等待投食的小鸡崽,随着妇人洒食的轨迹一路蹦蹦跳跳的。
嗯,一只枣红色的小鸡崽。
很可爱。
男孩子脸上的笑意像一阵越过寒冬的春风,直暖到人心底,纯净得令白雪也黯然失色。
良久后收回目光,菲利克斯决定转身离开了,但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团红色在一段栅栏前停了下来。
他收回迈出的步子,再一次望向小小的身影。
斗篷被脱下,枣红色下面是一个身着礼裙、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她把斗篷放在栅栏边,舒展身体后拍拍手,轻轻一跃,抓住栏杆就开始搜寻着力点向上攀爬。
菲利克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小鸡崽要越笼了!
不,是他的认知被彻底刷新:
巴黎的小淑女翻墙也这么灵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