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2 / 2)

不周山 事后一支烟 2953 字 2023-05-14

“麻烦。”周岺耸耸肩,“牙刷放在哪里了?”

“桌子上,牙刷牙膏毛巾都在。”

周岺点点头进了屋子里。

洗漱完,周善学也已经做好了饭。

饭桌上两个人商量着第二天去上坟的事情。

“小树你就在家待着吧,我和你叔叔去买那些东西就行了。”周善才撂下筷子说。

他们一会要去买一些上坟用的纸钱和贡品。

“不用我陪着吗?”

“不用,我去就行。你一个小孩子就乖乖在家待着吧,还是不要去了。”周善学冲她眨了眨眼睛。

周岺看周善才也没有让自己去的意思,最终点了点头。

吃完饭周善学把车开了过来,让自己哥哥坐上去,两个人便一起去城里置办东西去了,只剩下周岺和他的女儿在家。

周善学家也是一儿一女,儿子小周岺三岁,在外地上学,家里只剩下女儿周绵,今年上一年级。

周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周绵好几次从她面前走过。

她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一套粉色的小衣服,配着小皮鞋,走过周岺面前的时候会此起彼伏地发出“哒哒哒”的鞋底触碰地面的声音。

终于,当她第五遍在周岺眼前晃的时候,周岺出声了。

“有事吗?”她看着面前的小人儿,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想找奶奶...”

怯生生的声音。

“......”

周岺沉默。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周绵点点头。

周岺看了她一会,然后慢慢起身站了起来。

“那你带路,走吧。”

出去这么一走,周岺才发现原来在她离开的这些年,这个偏僻的村落也在渐渐地变好。

从前即使是一辆自行车经过也要扬起三层土的土坷垃地如今也变成了沥青路。挨家挨户也不再是一水儿的土房子而是变成了高大整齐的瓦房,甚至有的人家连二层楼也盖了起来。砖盖的房子也不再只有光秃秃的砖面露在外面,而是被粉刷成了整齐的样子。

洋灰地不见了,路上也不再有那么多的小石子了,墙面上也没了那些冠冕堂皇的口号和宣传画了。

周岺脑海里的那些贫穷的画面已经成为了所有人不愿再提及的过去,人们将它们和苦难与不堪联系在了一起。

似乎所有人都在朝着当初向往着的生活努力着,所有人也正在迎接着新生活的到来。

一路行走,光洁的墙壁已经把当时她小时候涂涂抹抹的痕迹全部都遮盖住了,唯一没变的似乎只有墙角不时冒出来的几束不合时宜的小草和不知名的野花,以及灰落落的电线杆子。

小姑娘话说不利索,脚步倒是不算慢。一会儿就停在了一处人家门口。

她站在门口望着周岺,两个麻花辫上一边打了一个红色的小蝴蝶结。

周岺走到了她身边。

这时周绵才终于转过身推开了那扇绿色的漆皮铁门。

才刚推开门,院子里的狗就狂吠了起来。

周岺怕狗,被突然的狗吠声吓了一跳,身子向墙壁这边缩了一下。

“大福不要叫!”周绵走到黄狗旁边嘘了一声。

那只狗立刻止了声,两只前脚搭在地面,俯身趴了下来。

然而它的眼睛依旧一瞬不瞬警惕地盯着周岺,嘴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时不时地还要低声嘶吼几下做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大福没见过你,它不咬人的。”周绵走到周岺身边,“我走在外面,你走在里面。”

她的话语是孩子气的,可话里传达出的意思却是贴心的,照顾的。

两个人蹬着台阶从院子里往上面走的时候,屋里却有声音传了出来。

“谁呀?”一个女人的声音。

“张婶,是我,周绵。”

“哦,绵绵呀?找奶奶来了是吧?快进来吧!”

话音刚落,周绵已经挑开门帘半个身子进去了,另外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等着周岺。

“怎么了绵绵?谁还在外面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麻将牌落下的时候‘砰砰’的声响。

“杠。”周老太太的声音响起,停顿了一下才又慢悠悠地开口,“是你姐姐吗?怎么不进来?”

周岺掀开帘子,站了进来。

屋子里不太明亮,坐着四个上了岁数的女人正在打麻将。周老太太话音落下,她们一齐抬起头看向门口,正好跟周岺的眼睛对上。

“这是...老大家的闺女?”穿花袄女人开口道,眼睛却没有闲下来,上上下下地将周岺打量着。

“是啊。”周老太太摸了一张牌,点点头。

“都这么大了啊?好多年没见了呢。”那女人又开口,冲周岺弯弯眼睛笑了一下。

“是啊是啊。”剩下的两个女人也纷纷附和。

“丫头叫什么?是叫岺岺是吧?还记不记得我啊?”

这话说完,其他两个女人也不打牌了,都看向门口站着的周岺,想看看她作何回答。

周岺看了她一会,缓缓摇了摇头。

花袄女人轻轻皱了皱眉头,转而又松开了,眯起眼睛笑得很是浮夸。

“嗨哟,怎么不记得我了呢?我是你张婶啊,小时候你跟着你奶奶过来,我还给过你糖吃呢!”

“不好意思,小时候很多事情都不太记得了。”周岺冲她微微笑了笑,内心其实并不很想应付她。

对方似乎被噎了一下,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腾出一只手洗牌。

“我记得老大不是一直带着儿子回来吗?这次怎么闺女回来?”

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开了口,是冲着周老太太问的。

“岢岢上班了,公司忙就没回来。正好小树放假了,我也很久没见她了,就一起回来了。”周老太太低头瞧牌,语气不紧不慢。

“哦,我说呢。这闺女现在是还在上学呢?”红衣女人转过头看向周岺,眼睛要笑不笑的。

周岺点点头:“是,还在上学。”

“唉,也就是你们家老大啊,还供着闺女上学。我瞅着家里跟她年纪差不多的,不都辍学出去打工了?我记得过年的时候老李他们家孙女从广东那边打工回来,赚了不少钱呢!给家里这个买,那个买,大大小小买了个遍,谁见了不说一句羡慕!”

“唉,你这话不对啊。村里现在上学的女娃也不少!”旁边坐着的微胖女人抬手轻轻打了红衣一下。

“是不少,可也没见哪个考上清华北大啊。”红衣女人慢悠悠地接道。

这下没有人再说话了,周老太太只低头看牌,也不开口。

“我在北京上学。”

周岺清凌凌的声音响起,一时间屋子里便只有麻将声,整个屋子都安安静静地,衬得她那句话越发地清晰了起来。

“你现在是初中吧?初几啊?我听说那边不让外地生考高中?你找好这边的学校了吗?咱们县里的一中我看就挺不错的。”

红衣女说完,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就不必您替我操心了。”

“嘿,你说这姑娘,怎么说话这么冲呢?我这不也是关心你吗?”

周岺没再说话,转身就要走。

那时候她以为这只是一个不太愉快的插曲,在她看来是如此地微不足道。

可她没有想到,这一切竟只是一个序章。

原来只需短短一两天,一切便可以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