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岢(2 / 2)

不周山 事后一支烟 1507 字 2023-05-14

要说徐珍对做母亲这件事情有多期待,那恐怕也未必。毕竟怀孕生子的痛,她也打心底里害怕。可只要想到自己可能根本没有机会做母亲,那痛也不比分娩的痛楚要少几分。

她想到周老太不达眼底的笑容和几度欲言又止的神情,想到周善才抵抗着父母和外界的眼色和压力,一如既往地保护她对她好。

所以在听说,隔壁村有一户人家要往外送一个男婴的时候,她动心了。

若不是自己不能生,老人家又有传宗接代的思想,谁会要这样一个别人家的不清不楚的男婴呢?她承认她是愧疚心理占了上风,又觉得年轻的自己再也不能承受得下那些风言风语,在周善才问自己什么想法的时候,她选择了接受,成为这个甚至不知名姓、身世未知的男婴的母亲。

男婴是在11月出生的。是隔壁村在南方打工的女儿,在外怀了孕回家偷偷生下来的。女孩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大出血死掉了,如今家里只剩下她的一双父母。

两个老人是战乱年代后相识的,结婚的时候年纪都已经不小,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如今上了年纪一身老人病,又遭遇白发人送黑发人,无论如何都是养不起这么一个孩子的。

孩子生下来几个月,老人心知自己活不长久,可又怕孩子最终沦落了,迫不得已之下才暗里找人寻一处好人家,看愿不愿意收养这么一个孩子。

这样的事情在从前其实并不少见,以往年岁不好的时候,一些养不起孩子的家庭便会将自己年幼的孩子卖给富裕的家庭养。偷偷生下孩子放到别人家门口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现在生活水平在变好,这样的事情毕竟越来越少了。况且还是个男婴。

想必若非遇到此般境地,本不会被送出去。

徐珍听周善才将那一家的大致情况讲明,有些心动。

“只是这个孩子已经上了户口,这个有点难办。”他搔了搔头发。

徐珍也有些犹豫了。

这不是白给人养孩子吗?万一有一天人开口又要走,那不是做了冤大头?

其实仔细想想倒也还好,这两个老人名下没有其他子女,所以严格上来讲,这个孩子在两位老人离开后,就只有他自己。

这也是真正让两人犹豫的地方。因为他们几乎可以想到,假如这个孩子最终沦落,会遭遇怎样的一生。

“不过那家老人说,如果我们实在介意,到时可以把孩子迁到我们名下。”

那天夜里,周善才便去邻村将孩子抱了回来。

虽说人家没要钱,周善才还是拖传话的婆子带了一筐鸡蛋,篮子里面偷偷塞了五百块钱。

只是因为她口中的那对老夫妻过得实在是拮据。

周善才记得很清楚,当自己接过他的时候,原本闭着眼睛睡觉的男婴突然睁开了眼睛。周善才很怕他会哭闹,然而并没有。

他只是睁着一双大而黑的眼睛安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然后又闭上了眼睛。一路都没有哭闹。

徐珍在昏黄的灯光下第一次看到了这个孩子。

他出生已有70多天,由于营养不良又加早产,显得十分瘦小。

他真的很小很小,脚很小,手很小,鼻子嘴巴都很小,只有一双眼睛格外地大。他不哭也不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他日后要称为“爸爸”“妈妈”的人。

那一刻,徐珍内心有一处地方被触动了。

她下决心要给这个有着晦暗出身的男婴一份磊落温暖的爱,好让他一生都不会因为没有亲人的呵护而受半点罪。

于是在1994年1月12号这一天,周善才和徐珍终于做了父母。

周善才翻遍了自己那本发黄的新华字典,最后为他取名为岢,希望他像山一样巍峨坚强,同时也取了山可平的字形。

事实上,后来周岢也的确如同他的名字被赋予的意义那般,成为了山一样的男孩。

周岢百天的时候,周家为这个迟来的男孩举办了隆重的百日宴,鞭炮放了一挂又一挂,流水席摆了近十桌。

他们想告诉所有人,这个孩子,对于他们,如同亲生。

谁也不必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