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岢(1 / 2)

不周山 事后一支烟 1507 字 2023-05-14

1989年,周善才娶了徐珍。两个人之前不认识,是两家父母托媒人介绍的。要说唯一一次见面,就是在婚事敲定的隔天,两个人在庙会上隔着人群远远的望了一眼。黑灯瞎火的,其实也看不见什么。

反正徐珍是没有看清周善才长什么样子。

两人结婚的日子是腊月。周家老太太找人看了日子,选定初七这天。

婚事其实来得有点急,主要是周善才最近一门心思闹着要跟人跑去外地做生意,周老爷子顿感大事不妙,想着寻一门婚事结了,让他定定心不要跟人出去瞎跑。毕竟这一两年来,跟着这些狐朋狗友,周善才连高中也没考上,还学会了抽烟。周老爷子为人不善言辞,虽未表露,却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徐家和周家在大队上有点关系,徐珍的父亲是乡里大队队长,而周老爷子为人讲义气,曾经在一次风波中为徐父说过话,两家也因此有了来往。

两个年纪相当的男人时常一起喝酒。一次喝到兴头上,周老爷子倒了点苦水,没想到徐父一听,两人一拍即合。

徐珍是徐家的二女儿,头上有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姐姐徐丽去年说了婆家,夏天嫁了出去,如今已经怀孕五个月。

徐父这次答应其实也有自己的考虑。小女儿到了可以说婆家的年龄了,紧接着下面两个儿子也要娶媳妇。自己要攒钱盖新房子,彩礼钱,装修费,哪里都是钱。即使他做着大队长,钱也是万万不够的。

与其把女儿嫁给别家,不如嫁到周家,至少自己对周父的为人还是了解几分的。

就这样,在1989年腊月初七这天,周善才娶了徐珍。

周善才大徐珍两岁。可即使大两岁,却也都是毛孩子,加上两人脾气都烈,之前又不认识,有许多需要磨合的地方。显然,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吵架就是一种途径。

那时候周家尚未分家,周善才和徐珍天天打架。对面屋子的周老太太一开始曾试图拉架,结果第二天俩人打架的时候直接把门锁了。周老太也只能干着急。

俩人一吵架,徐珍一生气,势必要摔东西。锅碗瓢盆,茶杯热水瓶,只要是手边的东西,徐珍一溜儿都能拽地上。等气消了,周善才拿这事取笑她,她就正正脸色,干巴巴地开口让周善才重新买。

然后下次吵架还是会摔。

别说,吵着吵着,俩人感情还真好了起来。

对于年长的人来说,儿女结婚之后,下一个提上日程的势必就是抱孙子。

可眼看着周善才和徐珍结婚两年了,跟他们后面结婚的张家孙子都会走路叫爷爷奶奶了,自己家儿媳妇肚子还没动静。周老太又着急了。

其实徐珍自己也挺着急的。自己同一辈结了婚的姐妹们都有了孩子,要说她不着急那是假的。她不讨厌小孩,周善才也说他喜欢。

一开始徐珍不知道可能是自己的身子问题。两人结婚一年后,开始准备要孩子。

一年后,肚子没动静。又一年,还是怀不上。

徐珍开始着急了。

两个人到乡里老中医那里看,老头把着脉轻轻摇头,说往前着凉太严重,寒着了,只开了一大包草药让回去调理。去县城大医院看,医生也只是谨慎地说,怀孕的概率很小。

两人去了很多医院,大的,小的。见了很多医生,中医,西医。吃了很多药,医院开的,或是偏门左道的土方子。

都收效甚微。

徐珍很沮丧。觉得自己可能这一辈子都做不成妈妈了。

于是在1992年这一年年底,周善才和徐珍商量,两个人不要孩子了。自己过也挺好。

徐珍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成为谁的妈妈了。

90年代,一个说开放仍蒙昧,说腐朽又开化的年代。即使穿着喇叭裤,烫着大卷走在街上,即使徐珍相信周善才很爱自己,相信他的话都是真心实意地,当她从人群中走过,还是会被一些声音撕扯。

“生不出孩子。”

“身子不行。”

“苦了老周家喽!”

这样的话不时就会萦绕在她的耳边,让她在深夜里不能入眠。

话语是善也好,恶也罢,它带着刺,割破了徐珍心中最后一层防守线,穿过她的心脏,玻璃碴子一样扎在上面,一遍遍告诉她,其实她一直很在意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