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胎事件过去差不多两个月后，2013年五一节前两周的一个工作日的晚上，我和赵小姐差一点走到了一起。

那天我本来也是打算在公司把第二天的事情准备好再走的。

到晚上十多点，其他加班的人早都走完了。

我手机突然响了，见是赵小姐给我发消息，问我是不是还在公司加班。

不一会儿赵小姐出现在办公室里，戴着蓝牙耳机，敞开的薄外套背心下，是一身跑步的短袖运动服，衣服领口微微被汗水沁湿，显然是刚刚夜跑过的。

“我估计你就还在。”赵小姐说：“走吃夜宵去吧。”

“宵夜？”我仍坐在电脑前：“现在吗？”

“怎么，你要减肥保持身材吗？”赵小姐走到我身后说。

我转过椅子，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睛不乱看：“我这种过劳肥的，早不讲究了。”

“还好，你只是有点肚子，坐太久了。”赵小姐一本正经地胡说道，见我还坐着继续说：“还愣着干嘛，走吧。”

我转头指了指电脑：

“事还没做完呢……”

“事情是做不完的。”

“还是改版方案那个事吗？”

“嗯。”

赵小姐凑到电脑前，看了两眼说：

“这不已经弄好了嘛。”

“格式效果图还要时间调整下。”

“你陪我吃夜宵去，我明天帮你改格式效果图。”

话都说到这再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了。

关了电脑，我俩从正门电梯下去。

透过玻璃向外望，城市的夜色闪耀着诱人的光芒。我俩都没说话，我发现自己竟然还是有一丝紧张，我想要转过头看她的脸，凑近闻一闻她身上微微出汗后散发的体香，但直到电梯门打开，我还是一直看着外面一动不动。

“想去哪吃？”我问。

“烤肉去吧。”赵小姐说：“刚才我跑过来的路上，路过馋哭了。”

我准备叫车被赵小姐阻止。

“跑步去啊。”没等我答应，她便已经出发。于是她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她时不时回头看我是否跟上，我则始终看着她的背影，以及周围明暗变幻着的城市街道。

大概跑了七八分钟，到烤肉店我已经累得撑膝盖，如果一个人肯定干脆坐地上，赵小姐一点没事。

果然就是第一次见妹妹时吃的那家店。

“该多运动了你。”

“后面下班跟我一起夜跑吧。”

我喘着气点头：“等……等忙完这段……时间，可以。”

店里居然还坐得半满，我俩在角落坐下，点了一些烤肉蔬菜和啤酒，刚坐着闲聊了两句，菜便上来了。

大概是因为又累又饿，我开始没怎么说话，只是吃着肉呷着啤酒。

“最近心情不好？”赵小姐说。

“还好。”我解释说：“最近都比较忙，感觉有点累。”

“你也真是的，几个月了我看，天天在加班，也太拼了。”

“没办法。”我摇摇头：“项目现在这种样子，一堆问题。不是今天不解决明天就要死的，就是现在不解决早晚要死的。”

“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何必都一肩扛呢？”

“我也没有想要一肩扛。但事情总是……看到了总不能当没看到吧，特别这次把我提上这个位置。我知道自己其实也还是个搬砖干活的，想轻松也不是不能混着。少做些事，做的事情做漂亮些，做到不被人抓出问题就行，这种程度也就不用加班了……”我自顾自说着，脑袋有些昏沉竟逐渐忘了自己本来想表达什么，便干脆不说了继续吃菜。

“我知道你的意思。”赵小姐说：“就还是想要把整个事情做成，所以……”

“尽人事听天命嘛。”

我点头并举起酒杯相碰：“我差不多就是这样想的，毕竟我在这里待了七年了，感觉人生就是……无意义的不断重复。”

“所以不管遇上什么，我都想要去抓住它寻求改变。”

赵小姐沉默了一会儿后问：“你觉得之前的生活不好？”

“嗯……怎么说呢。”我回答：“好与不好得看评判的标准是什么。客观讲，和社会上其他人比较，特别是同龄人。收入生活水平各方面我们虽然不如富二代、官二代或者在搞钱这件事情上脑子特别活跃的那群人，可统计上讲，至少是前3%吧，也许前1%了。而且我们赚了不少钱的同时，之前工作也比较轻松，这是大多数人想追求的，很羡慕的一个状态，这样讲就是好的。

但是人就是，永远没有完满的。我自己就很讨厌……或者应该说很恐惧这种一眼望得到尽头的生活。只要顺着这条路继续走，前面那些人走成什么样我到时候大概也就是什么样，多少岁升职，多少岁结婚生子，再后面老去生病死掉。努力和所有赚钱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消费好一些的吃穿用度，以及一种好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可以用钱摆平的安全感。这样去过自己的人生，倒是安全得体。就像我爸，像个机器里的齿轮一样工作，一辈子就是这样走的，钱倒是赚不少，觉得自己受人尊敬足够成功了，到最后生病躺在床上默默无闻地突然死掉。

我觉得这样太可笑，太可悲了。”

我停下喝了口啤酒，桌面上又安静了下来，只有炉子上的五花肉发出滋滋的声响，我想到几年前和父亲吃饭的情形，心想自己怎么突然又跟赵小姐说这些话，便自顾自地打圆场道：“差不多的话我跟我爸也谈过，他的反应是说我怎么跟小孩子似的琢磨这些事情，哈哈。”我苦笑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