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2)

白日烟火 翌年秋树 2128 字 2023-05-14

年后公司项目突然变得忙碌起来。

按照上面的意思,也许就是那个白爷的吧。我加入到老胡和李修云之中,成了项目的实际领导者之一。

具体来说,老胡仍是一把手,任何大事仍然必须他这边批准才能推进。

李修云也仍是主设计师或者叫设计总监,名义上整个设计组的所有设计方案,大小都得过他的眼才会继续展开给UI、程序推进下去。

而我这边,上面说让我来负责推进核心创意这部分的内容。但似乎也只有这一句话,具体怎么分工并没有说。老胡和李修云找我谈过话,意思是让我放开手脚去干,需要哪些人做哪些事情,只管去分配便是。

这让我有了些信心,一心想把事情做好。

年后上班,白天找龙哥等设计组的开会讨论方案细则,定下些结果便赶紧去找赵小姐她们UI美术组出视觉设计和样稿,间隙间还需要和部分程序员沟通一些方案实现上的问题,并根据反馈调整前面的方案。到晚上下了班,我再留下自己写白天分不出去的细则设计,做一些整理工作。往往得到十二点后才能离开公司。

这倒不是因为我做事认真仔细精益求精,正好相反,事情多到大部分的东西,像是第二天要宣讲的PPT或者给程序、UI的需求详案,只能保证意思传达完整,至于美观格式有无错别字,就根本没时间处理了。若不在前一天做完,第二天便无法给相关人员答复,影响其他环节的推进,便只能晚上坚持做完。

好在前几年的闲散日子并未让我生锈,也许是心底期盼着在事业上有大的突破,这样忙得昏天黑地的生活不说甘之如饴,至少那段时间精神上我没有觉着疲惫,反倒很充实。

妹妹那边,除了一句新年快乐的回复外,年后的几周里再未给我发过消息。

在第二周的周五我打过去语音电话她没接,我便发消息问周末有空可以一起吃个饭,可一直等到周六晚上,她才回消息说周日朋友约了她一起出去玩,这让我好不容易鼓起的主动情绪又冷却下去。

看着屏幕上聊聊几个字,我渐渐产生一种不真实感,仿佛记忆中所有阳光下的笑脸和夜色中的□□都是幻梦,否则便无道理这样快速毫无理由地出现又快速莫名其妙地消失。

我开始每晚给赵小姐发消息,起初找些工作上的事情打开话头,后来便干脆有话直说,聊聊电影小说,或者两边的家庭,中间自然开始夹杂着些暧昧话语。赵小姐发过来的语音消息,有些我会听上好几遍,并不是听内容,只是夜幕降临孤枕难眠时,她说话时那些婉转的语调让我似乎回到了她家的沙发上,穿着那身可笑的睡衣和她肩膀靠在一起的回忆里。

三月初的一天中午,我在公司忙完一上午,正在食堂吃着饭,突然收到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打来的电话。说了三五句我才搞清楚对方竟是赵小姐的表哥张磊。

“你那个妹妹,是叫延烟吧。”

挂掉电话后,我先是赶紧打给妹妹,打不通,便赶忙出公司打车去了佛山那边的医院,路上给胡李二人发消息打招呼说下午请假处理家事。

一个多小时后下了车,我快步进了医院并给张磊打电话,按他说的上楼找到了他的办公室。

张磊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份病历,见我打招呼。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了。”张磊微笑着,把手里的病历拿给我看:“你看这个是你妹妹吧。”

我扫了一眼各种信息,点头说是,又赶忙问现在她人呢。

张磊带着我去到科室,那里的值班医生是个中年女人,用广东普通话说:“已经在做了。”

我看了一眼张磊,面露急色问女医生怎么就在做了,不是该等家属来吗?

女医生说她这个是人流手术,又不需要家属签字同意的。她前几天所有检查都做完了,三个月大,再不手术就有影响了,今天我和几个小护士中午劝她半天,至少等男朋友或者家里人来守着,完事照顾一下,她不听,就要做,我们医院又不能拒绝不做的,以后有影响谁负责?

不等我张嘴再说什么,张磊拍了拍我拉我到一边,问:“你别着急……她自己想做流产等你来了她要做也只能做。在我们这里,至少安全得多,你就放心吧。”

“哦对了,她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张磊不知道说什么,他又继续说:“我们先是让她至少通知一个家属过来,她不肯,说自己能搞定。怎么劝也不肯多说话,就让我们直接做手术。最后还是我去,让她填紧急联系人,说不填万一手术后有问题医院承担不了责任,必须填一个。她这才填了你的名字号码,说是哥哥。也真是巧了,这么多医院这么多医生,竟然正好就这么巧。”

“她和他男朋友年前吵架分手了。”我说。

“我猜也是,这么清爽一小姑娘,气质这么好,一个人跑医院来做人流真是少见。一般都是男方女方家里四五个人前后围着。一个人跑来做,怕是要被人误会是当小姐的。”

张磊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声跟我赔不是,我只好说没关系。他又叫我放心,这事自己权当不知道,不会跟他表妹赵小姐说什么的,我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张磊领我到手术室外,两人又站着说了些什么不要紧的话,他便被人叫走了,临走跟我说手术很快不过术后要昏睡一段时间,让我等着就好,有什么问题可以打电话给他。

坐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我感觉又累又热,头晕目眩的,便闭上眼低头把脸埋在手里,感觉自己像梦里在大街上跑了一圈,站在人群里,恍恍惚惚突然意识到自己光着身子那般,脊背发凉脸热发烫。

脑子里,七八个念头还有画面,仿佛并驾齐驱着在里面乱窜:

妹妹张开腿躺在手术台上,父亲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

宾馆的吊灯发出橙黄的亮光,延烟吻了我。

垃圾桶边耷拉着用过的保险套。

三个月大的孩子长什么模样?

父亲死了,胚胎砰的一下被捣碎,妹妹还活着,我还活着……

还好我们最终都要死去。

理智逐渐占据上风后,我开始想些具体的事情。

首先是庆幸,庆幸自己不用参与到妹妹的决定里,尽管这件事理智上看没有什么好决定的,可毕竟,是在杀死一个生命的可能性,一个人的可能性。

相关法律无奈的可笑之处在于,穿过□□洞口的一瞬间似乎有什么魔力,它赋予了一个可以任由父母意愿杀死的物体,突然以神圣的人性。道德伦理和法律条文的光辉如现实的阳光一样突然就照到了新生儿的身上,让人不禁再次对那扇门的庄严感到震撼,它竟能将人类伟大的上层建筑拒之门外。

按时间算,应该就是国庆前后那几次。妹妹是怎么想的呢?她这段时间的冷漠,想必是早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吧,可她为什么选择不告诉我呢?

门突然推开,走出一个护士,见我站起来,便问我是延烟的家属吗,我点头说是,她便说可以进来了。

手术室里没开灯,窗户虚掩着有些暗。没见医生,妹妹躺在手术台上,仍闭眼睡着。

我问护士,她说手术一个小时前就做完了,病人是打了麻药的,刚才已经醒过一次了,刚醒肯定头有点昏,便让她再继续睡会儿。

我看着妹妹,她眉头微蹙,睫毛颤抖着,额头没有流汗,不像是经历了什么痛,但眼眶有些红肿,像是刚刚哭过。

我问我在这里等她醒来可以吗,护士说随便,一边收拾着房间,突然开口问我:“你是她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