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是的。
护士又看了我一眼,继续做着事。
我感觉到护士大概本想说些讽刺埋怨的话,但还是忍住了,端着一盒东西往外走,说要去两分钟拿她的病历单,让我看着就行哪也别动。
站到手术台边,我看着她的脸,她眼皮跳动着,像是在做噩梦。
我正又胡思乱想着,突然延烟就把眼睛睁开了一半,不知是因为头还晕着还是认出了我,她又把头扭到一边。
正好这时那护士如言回来,见烟醒了,便叫我先出去,她一会儿扶她出来。
大概又过了七八分钟的样子,延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看起来并无异样,似乎刚才只是睡了一觉。
“那你带她去观察室吧。”护士把延烟的病例放进她的小背包里给我:“单子什么的也在里面,下午还有后面几天记得来打点滴。”
观察室不大,八张床上躺着坐着病人和他们的家属,还没进去便听见吵架声,四五个中老年人吵的吵劝的劝乱作一团,仿佛各个都有通天的本领。一旁女孩坐在床上低头抹着眼泪,隔着过道对面床边站着一个男孩,被正在说着话的大婶挡在身后,眼神空洞而又无助。两人看上去都只是高中生的样子。
看了一圈没有空床,我便去拍了拍一个坐在床上大叔的肩膀,看样子大概是随时准备加入战场的替补选手。那人转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旁边的延烟,又等了三四秒才站起身,也不走开就直直站在那里继续观战。
“不舒服吗?”我见延烟仍站着没动便问。
她摇摇头,不知是手术还是麻药的缘故,她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看着吵架的人们发愣。
“你躺着休息会儿吧。”我说:“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管事的护士。”
“哥。”我快走到门口听见延烟叫住我便转回去。
“怎么了?”
她看着我,眼神闪过一丝恨意又很快黯淡下去。
“没什么,你先去吧。”
护士听有人吵架很快赶了过来,用比吵架的老爷们一般大的嗓门把吵得凶的三个人劝了出去,不知到哪儿继续争论了。
我走回延烟床前,坐下又站了起来,在附近晃悠了两步,假装看着床边的窗户外发呆。
我觉得妹妹的样子有些变化。她头发没有如往常一样梳成某种发式,而是散落在两边,露出的脸看上去似乎瘦了些,血色也见少,两眼仍是刚才在手术室里见到的那样有些红肿。
我觉得这说明她在外面过得似乎不太好,再次仔细观察她时,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有些病态又似乎更加成熟些的气息把我迷住了,若不是身处医院周围又有这么多人,我真想那时就靠过去一把将烟抱在怀里,感受她的体温和柔软,然后亲吻她。
“待会想吃什么?”
延烟摇头默不作声,我见气氛有些沉闷便自顾自地继续找话说:
“真是很巧,刚才让你填紧急联系人那个医生是我同事的哥哥,过年才认识的,今天正好就碰上了。”
“我跟他说过我也有个妹妹。刚才叫我过来问我,没想到第二次见面就是这样……”我说着说着感觉有些不对,但话还得有头有尾:“就还挺尴尬的。”
“给你丢脸了。”
“不,怎么会。”
空气又沉默了一会,正当我在脑海中模拟着和妹妹的问答时,她突然开口说:
“哥。”
“你有时候跟爸爸一样非常虚伪你知道吗?”
我愣了一会,没意识到前面的话被妹妹听出了弦外之音,感到莫名其妙,同时也有些生气,重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转而柔声道:
“妹妹……我不想跟你吵,咱们好好谈谈行吗?”
没有回应,我只好继续问:
“你现在住哪呢?”
“还是搬回来吧,我这段时间好照顾你。”
妹妹微微把头抬起来一点,看着我:
“和同事合租。”
“还是不麻烦了。”
“我不想耽误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从没觉得你麻烦了我耽误了我啊。”我语气急躁起来:“是不是你妈又找你说了什么?”
“不是。”妹妹立刻否认道:“我觉得你既然有更好的选择,还是不要跟我在这虚情假意了。”
我傻了,那时还没想到妹妹是如何知道的,惊慌很快转变成愤怒。
“行。如果你觉得我都是虚情假意,那以后你也别紧急联系人填我了。”
“填你的同事好了。”
“嗯。”烟低下头,又扭过脸去:
“你走吧,再别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