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宅锁青春。
天亮了,沈家门里大大小小的人都活动起来了。
门开了,婆子们、丫头们、小厮们打着哈欠走出来。灶间烧起炉子,捅开灶门,坐锅,加水,加米,洗菜,不一会儿,人间烟火气就冒出来了。
虽然沈老太太和沈星河不在,这沈家也有一百多号下人在,他们也要吃饭啊。
丫头很快把早饭提来了,先摆在小炉子上热着,免得凉了,再把四样小菜摆上,进屋里请杜兰芳出来,才把热腾腾的鸡丝面端上来。
杜兰芳:“你也拿进来吃,陪陪我。”
丫头:“成!大奶奶要吃别的不要?我还拿了撒子!”
一会儿,桌上就又摆上了一大盘炸的金黄的撒子,一大捧的金丝,上面洒着一层芝麻盐。
丫头拿了一把,咬一口,脆脆的屑子落了满桌都是。
杜兰芳只好当看不见,低头吃自己的面。
丫头一碗面吃完了,撒子吃了一半,杜兰芳的面才吃下去一小半就放了筷子。
丫头啧道:“您总是只吃这么点,身体怎么能好呢?昨晚上又一夜没睡,您先进屋躺躺吧,横竖这家里也没人。”
杜兰芳:“我不困。你去拿饭时有没有听他们说,老太太他们几时回来?”丫头:“总要再过个七八天的。这是去相看,还要下定,又不是打个转儿就回来!”
杜兰芳低头不吭声了,不一会儿,自己一个人回屋去又坐着了。
丫头快手快脚的把碗盘都收了,提上送回灶下去。
灶间的老婆子们正在刷锅洗碗,看到她来,连忙喊住她:“珍珠!你来,你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丫头走过去,看到水桶旁摆着一摞洗干净的碗,索性抱起来送进去,摆在架子上。
灶房的一个婆子把她拉到桌前,给她塞了一大把花生,窃笑着问她:“大奶奶就没问两句?”丫头,就是珍珠,翻了个大白眼,啐到婆子脸上:“您老也是有孙子的人了!积点德吧!大奶奶也是你能说嘴的人?她可是替大爷守了七年!”
那婆子哎哟一声避开了,再看珍珠已经甩手走了,她年轻力壮,婆子到底不敢上前啐回来,只好对旁边其他人说:“什么守了七年?她守的是哥俩儿中的哪一个还不好说呢!”
婆子旁边另一个穿着青袄的婆子笑着说:“守得再久,这个也不是她的!我可听说了,老太太这次去就是要把亲事定下来!”
“该定!唉,老太太命苦!娶个儿媳妇还不省事。真叫外人知道了,老太太的脸可往哪放啊!她一个寡妇……”
“叫我说,把这惹祸精赶出去得了!还留她在家里好吃好喝的供着!”
“可不能赶!真赶走了,二哥更要不听话了!小孩子不懂事,见个女人就走不动道,给他娶个好的,先把他的心拉回来,老太太再把这个送走,他就不闹腾了。这母子之情也能保存了!”
又过了四五日,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回到了沈家。
沈家大门洞开,沈管家连忙到车前扶沈老太太下车,“老太太这一路辛苦了!好多亲戚都来看您呢,知道您不在,都留下了话,说日后再来拜访!”
沈老太太嗯了一声,一转头,看到沈星河从车里下来就骑上了马,她忙喊:“你站住!你干什么去?刚到家,你也不老实一会儿!”
沈星河在马背上讨饶,“娘!我都跟人约好了!就是周放山那小子!我们本来约好要去吃酒,结果我失了约,这不回来了也该去给人家赔个不是!”
沈老太太:“那你今天晚上回不回来?”沈星河:“回来!回来!”话音未落,他一夹马腹,马儿就跑了。
沈老太太只能赶紧叫人跟上去:“别叫他喝太多!”
庆儿应了一声,边跑边喊:“二哥!你等等我啊!”
沈星河一气跑到街尾,停下来就不知该去哪儿了。他不想回家,只是因为无法面对兰芳。
他要娶了……
他本想一辈子不娶照顾她的。
可娘……娘都那么大年纪了,他不能再让娘伤心。
唉……
庆儿喘着追上来:“二哥,咱们去哪儿?”沈星河:“去……小玉娇那里。”
庆儿:“啊?二哥,您刚订了亲!这……”
沈星河敲了他一下,“你二哥我一路回来,衣裳没换,你总要让我找个地方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庆儿只好牵着马往前走:“那您回家不能换衣服洗澡啊……”
沈星河:“要你多嘴!”
庆儿:“二哥,我知道,你是怕见大奶奶。可这话,您也要早点跟大奶奶说清楚。不然,回头等二奶奶进了门,大奶奶那边没个交待再闹起来……”
沈星河听到这里,背上都冒寒气!
他摇头:“这不可能!兰芳哪里会闹?你二奶奶也是个温柔体贴的人。”
庆儿嗤道:“二哥!平时里你比我聪明,这回可是你不如我了!女人再温柔体贴,碰上这种事,她也是要闹的!就是一会儿见到小玉娇,她也不可能不闹!”
乌盆巷听说从明朝起就是烟花之地了。因为每天早是都有龟公或妓-女端着乌盆从楼里出来,在门前倒污水,因而得名。
长长的一条蜿蜒小路,曲曲折折,两边都是二层、三层高的小楼,挂着大大小小的灯笼。
姑娘们不管是楼里的,还是妈妈、爹爹养的,此时都是刚起来。倚在栏杆上,散着头发,有的妆粉未施,有的脸上还留着昨夜的脂粉,红红白白,别有一番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