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掉脸上带血的吐沫,他冲着田凯发狠道:“老子杀良冒功?都是你们那县令做下的好事,怎的抵赖到老子这般厮杀汉上?老子宰过的洪贼比你杀过的鸡都多,呸老子?洒家今日非要与你好生亲近则个。”
他又抄起那已经被血染红的软鞭,然后作势要继续抽打。
他怒意勃发,把所有注意都集中到了田凯身上。
冷不防这时忽地有一把刀,闪电般向他袭来,耳畔隐约传来破空声,他忽有所感,转头去瞧。
还未等他反应,一抹璀璨,骤然间就斩断了他的脖子!
不知是那刀不利,还是那使刀的人气力不足,那脖子只斩断了半截,切口处“滋”的一声,鲜血一下窜出去老高。
他拿着鞭子的手,一颤一颤的向上捂去,可是那血无论如何也捂不住,他倒在了地上,浑身战栗,嘴中挤出“嗬,嗬”的声音,挣扎了好半响,才没了声息。
被吊在木杆上的田凯感觉耳畔模模糊糊传来惨叫,察觉有异,强抬起头,努力睁开眼皮,向前望去。
“小六……”他喃喃道。
……
牢头见营兵死了,大惊失色!
外面可还守着三个营兵呢。不过,他看到樵子悦胸前那道口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面上显现出挣扎之色,营兵被偷袭而死,他却有了防备,且腰间亦有佩刀,看樵小六的状态,若是他有心,不难把二人留下。
守卫的营兵被樵小六杀死了,若是人跑了,那自己无恙,肯定无法交差,甚至有生命之危。
可是,想起今日种种,按上刀柄的手颓然松弛了下来。
樵子悦神色茫然,看着被吊在木杆浑身血迹满是鞭痕的田凯,他无声地落下的两行泪,木讷的上前砍断了绑绳,双手抱起田凯,转而背在背上,行尸走肉般地步出牢房。
田凯意识昏沉,恍然间他只看见小六前来救他,被他背在背上时,他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牢头神色惭然,望着小六渐渐远去的背影,右手再次一点点探向了腰间……
锵!
烛光映在已经出鞘的刀背上,闪出一抹狰狞之色。
“啊!”
这是牢头自己的叫声,他死死捂住自己正在流血的臂膀,额头上冒出冷汗,死死咬着牙,神色闪出一抹惘然。
没有勇气同行,亦不是阻碍的理由!
…………
“哥哥,哥哥……”
一声声的轻声呢喃,把田凯从昏迷中唤醒。
睁开眼,对着的是一张正在从青涩向成熟蜕变的面庞,他唇上的绒毛似乎淡了些,略微有了一丝青茬。
樵小六忍着痛苦,努力的笑对田凯道:“哥哥,俺走不动了,你还能走嘛?”
田凯依旧意识模糊,环顾了一下四处的环境,四周空旷,除了背后底部开了一道口子的高墙。
此处是牢房的外面,院内就是刚才羁押自己的县衙大牢。
忽然,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意识一下清晰了不少,盯着樵子悦的胸前,脸上露出了悲意。
樵小六神色茫然道:“哥哥,小六好像不成了,哥哥无碍嘛?”
田凯的手微微颤抖,想去捂住他那伤处止血,又怕适得其反,他手无足措,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眼角无声酝出湿润,道:“哥哥无碍,哥哥无碍。”
樵子悦听他说无碍,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道:“哥哥,小六很怕死,小六会死么?”
田凯一只手拄着地,想挣扎着起身,可牵动了浑身的伤势,剧痛之下,又趴倒在了地上。
他复又努力起身,可还是徒劳,他鼻子发酸,回应樵子悦道:“不会,不会,小六不会死,哥哥带你去看大夫,小六不会死。”
樵子悦眸中依旧茫然,木木地道:“哥哥,小六若是死了,是否就在见不到哥哥了。”
“不会,小六不会死。”泪水哗然而下,田凯声音颤抖急促,
樵小六嘴角溢出血迹,眼中闪过歉意,脸庞上终于有了一丝神采,他略有些骄傲地道:“咳咳,哥哥,小六……没用,不敢……拔出刀,现在拔出来了,小六很开心。”
“哥哥,有一年我问你为嘛习武,你与我说,‘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小六没念过多少书,不知嘛叫第一流,哥哥懂得多,哥哥告诉我,小六拔出刀来了,小六是第一流的人嘛?”
“是是。小六在哥哥心中,永远都是第一流的男儿。”田凯大恸得拊心泣血,伸手摸向樵子悦的面庞。
“哥哥,哥……”
矮云压城,凄风飘洒,一轮弯月避过皑皑暮云,朦胧间映出了一身血色之人的呜咽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