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居的绣楼上,一间闺房之中,王妈妈冲着脸上余韵未消的姐儿使了个眼色,那姐儿顿时会意,对药贩子李老爷一个欠身万福,告了声罪,这才转身离去。
王妈妈待那姐儿出去后,站在房门处四下望了望,然后把门反锁上,这才回屋里坐在茶几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润紧张的喉咙,道:“李爷的心还真是宽啊。”
药贩子李罡北被她打搅了好事,也不动怒,笑嘻嘻地道:“反正到了这一步,又能如何?你家大人那银子非是从我处得来的,这功劳没了,不拿老子入罪就算知县大人大度了,还想要什么好处!”
王妈妈没有李老爷看得开,对于知县过河拆桥之事似极为不满,气哼哼想了半响,忽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有些惊惶地道:“李爷,您说咱们这位大人如此心狠手辣,咱们这两个知情的,会不会被……”她竖起手掌,比了个向下的手势。
李罡北不屑一笑,虽是见惯了风雨的,到底是个妇人,头发长见识短,不过此时他们两个是拴在一根绳上,还是要尽量不得罪为妙。
想到这些,不由安慰道:“这县中现在乱成这般模样,那知县不知道有多少首尾还需料理,怎地顾得上咱们两个。话说回来,就算去举告,你是太平道叛徒,李某是上清门余孽,凭咱俩个的身份诬赖一县堂尊,又有谁会信呢?知县大人想通这点,哪值得在你我身上浪费功夫。”
王妈妈听了他这番话,似乎略微心安一些,然后又想到了什么,复又问李罡北道:“李爷若是如此想,为何之前又在小田捕快跟前提你门中的事情?”
“我只与他说陈塘庄发了命案,又没提别的,当时哪里知道后续这些变化,只不过是防备知县过河拆桥,留个后手罢了。谁知道银子的事让那县丞知道了,弄来个妖道横插一脚,一庄人全死了,老子这一步闲棋也没派上用场,这小田捕快被知县构陷,估摸着也是察觉到了什么,还真是个伶俐人儿,一点就透呀。”他感慨了一句,似在惋惜。
王妈妈颇为认同的点点头,早听说那小田捕快兄弟几人,都是有些侠气的,与一般的衙门公人迥然不同,没得想胆子竟然如此大,心地也真有道义,下场也如此之可怜。
她也叹了一声,道:“那赵景阳惨死,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可有不少人同情他,恨死咱们这位知县了。那王龙在冯举家也被老道的徒弟逮到了,捏断了一只胳膊,据说是要三日后问斩。那樵子悦也死了,说是淌血淌死了,尸首就随便拿张席子裹了扔在那,也没个人去收。就是不知那小田跑到哪里去了,说是也让人拷打的不成人样了,这几兄弟真惨啊……”
李罡北听她说完,依旧不屑,他们还惨得过老子?
一门二十七口人命啊,若不是为了报仇,自己又何必投靠这狗官!
不过往事都过去了,凭自己这些年为门中办事积攒下来的银子,日子也不会差,待此间风平浪静了,自己就跑到江南隐姓埋名,过那员外爷的生活岂不快哉?
走出春意居,夜已很深了,李罡北晃晃脑袋,去了几分醉意,哼着小曲行在路上,前面不远处有个拐角,他突然又了几分尿意。
褪下裤子,看着那粗硕,得意一笑,不怪王妈妈赞他,确是有几分本钱的。
正舒爽间,忽地感觉颈上一亮,一把长刀架在了脖子上。
李罡北一个激灵,“哗哗”声顿时骤停,腹中起了一阵酸疼之意,那持鸟的双手都溅上了几滴水痕。
“谁?”
他原在门中之时也是习练过上乘武艺的,只是做从被派了这个差事,二十几年下来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他了,大腹便便,身材臃肿,积年的富贵生活让他早就失去了警惕之心。此时被利刃架在脖颈子上,让他不由惶恐。
“我问你,上清门因何被灭门?”声音低沉沙哑,听来有些耳熟。
……
李罡北静静的躺在地上,身下一滩血迹宣告着他的死亡,他知无不言,且那些事跟他根本没什么关系,却没成想对方仍然没留他一命。
据此约四五里左右,一处渺无人至的所在,一束强光忽起,照亮了黑幕。
……
已是天近凌晨,县丞张百川半点没有睡意,他在院中来回踱步,望着那来回忙活的两个高大的身影,对一身法袍的姚道人问道:“真人,可确定真是那田凯么?若是他真有什么神通,怎会被那大头兵随意捉住,又拷打成了那副模样?”
姚老道听罢呵呵一笑,道:“我昨日观那些衙役,并没有其他人似是知情的,就是那个姓樵的半大小子,也只是跟小徒有些小冲突罢了,唯有那田捕快,绝对是知情之人,且那尸上的疮口,像是克制之物所致,要是个有道行的,我这铁尸约莫着就难逃了,所以贫道断定是他。”
张百川诧异道:“那为何真人昨日不亲自去牢中探看一番,又何必等到今日呢?”
老道阴笑一声,“那小子不定身上有什么厉害手段,昨日贫道贸然前去,万一被他那手段所伤岂不是得不偿失?经过昨日事后,贫道已确定他手中只是有克制邪祟的宝物,对付平常人根本无用,此时拘他,却也不晚。”
张百川恍然大悟,赞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真人高明,怪不得有此等道业!”
他二人在说话间,那边来了一人,对张百川恭敬问道:“老爷,那婆子怎么办?”
张百川一见此人是自己家中的一个护院头目,听他问提供了田凯生辰八字的媒婆怎么处置,他沉吟琢磨了一下,道:“近日变故太多,不宜杀人了,把舌头割了打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