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上钩(2 / 2)

深度罪恶 莫伊莱 6080 字 2022-04-21

柴秀坐进审讯时之后,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呆呆的垂着头,一声不吭,失了魂一般,若不是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肩膀,还有她下意识抠指甲的小动作,几乎和木偶没有分别。

秦若男和安长埔没有开口,默默的坐在柴秀的对面看着她。今天的这一幕是他们早就料到的,现在人被带到了公安局,钟翰的诱饵计划算是成功了,现在距离案件的告破,就只差最后关键的一个步骤而已。

起初,其实这夫妻二人并不在他们的关注视线内,即便柴秀对方万的失踪表现的有些关切,秦若男也没有立刻做出什么联想,只当她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对自己身边的小孩产生了移情作用,加上方万是从健身房离开之后失踪的,所以才会格外关切,然而后来的许多细小线索逐渐浮现出来,串连在一起之后,却让这个女人成了一个关键点。

事情的转机是在少年宫遇到米腾武的那一刻,而让秦若男愈发感到怀疑,则是和由小洋的手风琴老师丛正平交谈过之后。

有时候,你可以找到很多的线索,那些线索就好像一把珠子,细碎,散乱,毫无章法,可是当你终于找到了其中最关键的那条线,这些散乱的珠子就可以很快被串联起来,条理清晰。

这一次的案子,那条至关重要的线,恰恰是丛正平口中简略提到的,关于经常看到由小洋出现在少年宫附近,却又躲躲藏藏怕被人看到的事情。

C市失踪的两个孩子,一个失踪前刚刚从健身中心下课,另一个则经常到少年宫附近等人,这两个地点恰好是柴秀和米腾武的工作单位,并且,柴秀之前曾经提到过,米腾武会经常到健身中心去接她下班回家。

柴秀是H省人,有着那里标志性的口音,米腾武的口音乍听起来却和C市本地人并无两样,不仔细听以为是本地人,仔细聆听却能发觉口音细节上的差异,分辨起来,倒与相邻的外省口音有些相似。

八年前的案子发生在与C市不远的邻省某市,那里的口音与C市相差不远,两年前的案子发生在H省某地,柴秀恰好操着一口当地方言,更重要的是,柴秀之前自己提到过,她是因为丈夫换了工作才来的C市,健身中心老板可以证明她是一年多之前来这家健身中心上班的。

于是秦若男查了他们的户籍信息,发现果然和猜想的一样,米腾武的户籍所在地正是八年前发生了两起男童失踪案的城市,而柴秀的故乡则与两年前有过类似案件的地方仅仅隔着几十公里的距离。

这难道会是巧合么?

为了印证推测,他们去了H省,辗转调查了多日,终于有所收获。

看着仍旧沉默不语的柴秀,秦若男的心里面翻江倒海,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和失望。

“柴秀,从H省大老远的来C市这边生活,还能习惯么?好像你家乡那边的气候和这边差距还挺大的。”安长埔第一个开口打破沉默,说的却是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柴秀猛的抬头看着他,错愕的表情好像是安长埔刚刚对她说了一句稀奇古怪的外语一样,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挺习惯的。”

“当初怎么会想要来这么远的地方呢,远离亲人朋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还要适应新的工作环境,应该挺辛苦的吧?”安长埔又问。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老公打算来这边发展,我跟着来没什么不对。”柴秀眼睛木然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小桌面,有气无力的回答。

“那离开这么远,不想孩子么?”

安长埔的这个问题终于让柴秀抬起头来,正视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她的眼神里多了些惊讶和慌张,好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盯着他们看了很久,最后才说:“我没有孩子。”

安长埔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什么,看了一眼秦若男,秦若男微微叹了口气,开口对柴秀说:“你之前在老家那边工作好像还挺不错的,你丈夫的工作好像也一直挺稳定,为什么两年前突然之间双双辞职离开?”

“我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不想做了,打算换个环境,我就跟着他走就好。”柴秀平淡的说,她的腰杆坐的很直,好像这样一来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也会显得更具说服力一样,一边说话,她一边下意识的抠着指甲,指甲边上的硬皮都被她抠的掀了起来。

“你和米腾武的感情好像很好,他对你好么?再婚夫妇能像你们两个这么和谐有默契的好像也不是很多。”秦若男接着说。

当二婚两个字从秦若男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柴秀几乎很难被察觉的微微抖了一下身子,抠指甲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随后,她选择了避重就轻:“我们俩感情是很好,他对我也很好。”

“这么说,你很了解米腾武这个人喽?”

“秦警官,我一直很喜欢你这个人,”这一次,柴秀没有回答秦若男的问题,而是皱起眉头,声音提高了几度,不过听起来有点像是虚张声势,“可是今天你们这样莫名其妙的把我带到这里来,让我很不舒服,也很反感,我希望你们能把该说的说完,我还想早点回家休息呢。”

“好,我们也不想占用你太久的时间,这阵子忙着调查那两起男孩儿失踪的案子,我们也很疲劳。”安长埔颇为理解的点点头,“那咱们言归正传,今天的那个男孩儿叫什么名字?你带他去你家的目的是什么?”

柴秀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这么快就切入主题,一下子还有些顺不过劲儿来,眼睛迅速的眨动几下,含含糊糊的说:“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是我老公的学生,你们问他就好了,我是去接他到我们家学声乐的。”

“学声乐需要你亲自接送?”

“我们家住的地方太偏远了,孩子小,找不到。”

“找不到为什么不让孩子父母接送?”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替孩子父母接送孩子上学习班,这不是罪过吧?”

“那倒不是,”安长埔对她笑了笑,然后突然脸色一变,大声说,“但是如果对方父母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呢?你确定带着那个男孩儿换了几次公交车再南辕北辙的乘出租车朝反方向走,这么大费周章只是为了去学声乐?”

柴秀张着嘴巴,没有发出声音。

“柴秀,你刚才说对我印象还不错,其实我也是一样,你不是个笨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看清形势,”秦若男见她不说话了,试图做通她的思想工作,“给你看些东西,你自己拿主意。”

说着,她拿起一叠打印纸递给柴秀,上面是小天这段日子以来在网上的聊天记录。

柴秀只瞄了一眼纸上面的对话内容,并没有细细的看下去,她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额头上开始冒出汗来。

“怎么不好好的看一看?”安长埔问。

“我不懂网络游戏,不会玩儿,看不懂这上面的内容。”柴秀回答。

安长埔笑了:“有意思,你不懂网络游戏,但是却能看一眼就知道上面的对话是网络游戏里的对话!”

吧嗒——。那叠聊天记录掉在地上,柴秀呆呆的看着安长埔,连嘴巴也忘了闭起来。

可是随后,她却垂下眼皮,一丁点儿要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不想说话,那咱们一起看点东西吧!”柴秀不说话,安长埔也不着急催促,他把手边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屏幕转向柴秀那边,点击播放上面的一段视频,“我们特意录下来让你看的。”

屏幕上是一个肤色较黑,身材敦实的男孩子,看上去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他看了几眼镜头,神情满不在乎,一手握着手机,身子歪歪的靠坐在沙发上面,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看起来聊天的内容很让人愉快,时不时的还会发出几声大笑。

男孩儿的身上从头到脚都穿着名牌的运动衫、运动鞋,手上握着的手机也是时下里最潮最新的机型,从他那恣意的神情和穿着打扮不难看出,这是一个被家里捧在手心的小皇帝。

柴秀几乎忘记了眨眼这个动作,只是死死的盯着屏幕,脸上的表情纠结复杂,思念,疼爱,痛苦,甚至于仇恨,这些相差甚远的情绪此时此刻全部汇聚在她那张秀气的脸庞上。

“关掉它!我不想看!”柴秀忽然大声的喊了出来。

秦若男按下暂停键,叹了口气,对她说:“这是你的儿子,名叫李明,今年12周岁,上小学六年级,监护权归了你的前夫,你22岁那年和你前夫结婚,第二年李明出生,30岁那年你们夫妻两个通过诉讼程序离婚,孩子在法庭上坚决表示要和父亲一起生活,我说的这些,没错吧?”

“你别说了!我都忘了!我不记得!”柴秀使劲儿的摇着头,两只手揪着自己两鬓的头发,整个人好像快要陷入癫狂之中,“我不要看!你们也不许说!我现在过的很好!我现在过的很幸福!以前的事情我都忘了!都忘了!”

“你确定你过的真的很好么?你真的了解现在这个和你一起生活的男人么?”秦若男有些怜悯的看着柴秀,觉得她既可恨,又可怜,“你看看,为了他,你都做了些什么!”

说着,她在笔记本电脑上调出另外一段视频,正是从金店的监控里面好不容易仔细筛查出来的,这一次视频上的画面有些模糊,但是仔细看还是能够看清楚画面上的人,视频很短,只有几秒钟而已,画面上一个穿着厚外套的人和一个瘦瘦的穿着校服的男孩儿并肩站在一起,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朝四处看看,男孩儿正是由小洋,而他身边穿着厚外套的,则是柴秀,紧接着,两个人便一同离开,走出视频镜头的拍摄范围。

录像戛然而止,屏幕重新回到播放器的界面上,柴秀此刻已经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像是被人丢进了冰窖一样。

“你有什么想说的么?”秦若男问。

柴秀颤抖着摇摇头,向秦若男伸出双手:“我没话可说,你们抓我吧!事情是我做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一个女人有你这样的勇气也算是难能可贵了,可惜,不是一个人做的事,我们不可能让你一个人来承担。”安长埔摇摇头,“事到如今,你还打算继续替米腾武掩护么?明知道事关重大,还是宁愿由你这个配角顶替他来充当主角么?”

“我认,我都认,你们别再追问了可以么?所有的罪都是我犯的,所有的责任我都愿意承担,你们把我千刀万剐了吧!”柴秀带着哭腔哀求道。

“值得么?为了米腾武这样的男人,值得么?”秦若男看着她,为她的执迷不悟感到难过。

“值得。”柴秀回答的很干脆,“你们根本不懂我的痛苦,我恨我前夫,恨他全家老少,就连我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我在最年轻漂亮的时候嫁给了他,辛辛苦苦冒着大出血几乎死掉的危险给他生了个儿子,我花了那么多心思去照顾我的宝贝儿子,结果呢,换来了什么?换来了他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好上的结局,还为了外面的女人回来和我离婚,婆家所有人,没有一个说句公道话,没有一个人看在我多年为他们的付出替我说一句话,反而都逼着我,让我赶快在协议上签字!”

说着,她的眼圈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柴秀用手使劲抹抹眼睛:“因为房子是他们的,我为了照顾孩子,荒废了本职工作,当了几年的全职主妇,也没有什么继续,他们要我净身出户,我不同意,他们就去法院起诉我!我的儿子!我亲生的儿子,花了那么多心思去疼爱照顾的儿子!就因为我没有钱,没有大房子,不能给他买好吃好喝高级玩具,竟然在法庭上按照他们家人的意思作伪证!说我打他虐待他!所以他不要和我一起生活!现在你们知道了吧!我恨那些贪财负义的孩子!所以我杀了他们来报复!我都认了!你们抓我吧!”

秦若男和安长埔谁也没说好,柴秀最后的那句话,等于直截了当的告诉了他们方万和由小洋的明确结局,尽管之前他们已经预料到这两个孩子没有生还的可能性,然而当结论从凶手或者说帮凶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还是让人心头感到无比沉重。

“我还是刚才的那句话,米腾武这个男人,你真的了解么?”秦若男问。

“我了解,”柴秀很笃定的说,“他对我好,让我有安全感,我知道他永远也不会背叛我,抛下我!”

“因为他和你一起背负着血债!人命!所以他才不会离开你,抛弃你,是不是?柴秀啊柴秀,亏你长得一副好心肠的模样,你对婚姻的安全感给别人的家庭带来多大的灾难,你想过没有?”安长埔有些动气了,他严厉的喝斥着柴秀,“就是你这种为了绑住对方不惜任何代价的愚蠢念头,才让你上了米腾武的当,成了他的帮凶你知道么!”

“他没骗我!他是为了我才……”柴秀话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激动之下失言了,连忙捂住嘴巴。

“你以为他做这些都是为了报复贪婪无情的小孩对你造成的感情伤害么?”秦若男缓缓的摇着头,“那你知道不知道,这个你以为很爱你,为了你甚至不惜杀人泄愤的丈夫,他在认识你之前做过什么?”

柴秀的眼神有些茫然,这种表情已经说明了答案,秦若男把之前几起案子关于性侵害的调查结论复印件递给柴秀,让她亲自过目。柴秀的眼睛掠过报告上的文字,脸色越来越难看起来,最后忍不住捂住嘴巴干呕起来。

“你们一定搞错了,这一定不是他干的……他不会……他不可能……”柴秀说话的时候抖得厉害,几次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而且……而且……我们在H省才做过一次,为什么你们会有三份报告?你们的意思是……”

“他在认识你之前,就已经是有前科的人了,只不过在还没有把他锁定为嫌疑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外逃了,认识你之后,是他第三次得手。”安长埔把事实告诉给她听,“而且还有一件事你恐怕并不知道,那就是你丈夫米腾武在小的时候,曾经因为一时贪心,禁不住利益的诱惑,上了同龄小团体的当,被霸凌和羞辱了很久,这件事我们已经从他的家人那里得到了确认,当初他的家人非但没有维护他的利益,反而觉得丢脸,狠狠的责罚了他,令他因此留下了心理障碍。他做这些事情非但不是为了你,反而是在利用你,利用你的帮助,把当初他自己遭受过的痛苦施加到受到利益诱惑的男孩身上,以此作为报复。”【修】

柴秀听得目瞪口呆,几乎忘了该作何反应。

“两年前的那一次,当地警方在受害者体内采集到了指纹,只不过因为米腾武此前没有案底,所以无从比对,但是这一次,他不可能逃得过去了。”秦若男对柴秀说,“你上一次婚姻的失败,我也很同情,你儿子的表现的确让人寒心,可是难道贪图无知的孩子就必须用死亡来惩罚么?并且在临死前还要遭受那样一番折磨和侮辱!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你儿子的身上,你是什么感受?”

“还有这些,”安长埔把小丁帮忙调查到的关于米腾武购买游戏账号和游戏装备的网上交易记录给柴秀过目,“米腾武在网上扮演慷慨的散财童子,吸引方万和由小洋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这一次,他为了能够收买我们安排的那个孩子,甚至专门又去买了个游戏账号来迎合他,你还打算替他继续做无谓的遮掩么?。”

一连串意料之外的信息让柴秀根本无法消化,她已经几乎连吃惊的力气都没有,原本笔直的后背弓了起来,好一会儿才轻轻的摇着头,喃喃道:“问吧,问吧,瞒不住了……这个世界上我还能相信谁啊……”

经过了大半宿的审讯,柴秀交代了她帮助米腾武诱骗绑架男童并且杀人害命的全部过程,在她招供之后,原本还在顽抗的米腾武也在无奈之下供述了自己的罪行。

方万是米腾武在接送柴秀上班的时候遇到的,由小洋则是在少年宫里见到的,前者米腾武直接与他搭讪,后者为了掩人耳目,米腾武在打听了他的游戏账号之类信息之后,佯装成陌生人和他打的交道,以至于最初因为出手阔绰,被由小洋误认为是什么“煤老板”。

两名少年都是被带到米腾武和柴秀租住在偏僻低端的房子里之后被杀害的,被杀前,他们也没有逃脱掉之前几个少年同样的厄运,而这一次,吸取了经验教训的米腾武把尸体用水泥砌在他租的那套位于一楼住房的地下室里。

在对一切供认不讳之后,这对夫妻被分别收押,随后又过了一段日子,二人被正式移送检察机关予以起诉。

这个案子的告破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同时却又忍不住唏嘘一番,米腾武和柴秀,两个在生活中不同方面扮演过受害者角色的人,因为没有得到公平的对待和正确的引导,形成了畸形心理,最终发生了角色的转换,从被害人变成了害人者。

这才真的是一出自导自演却连累了无辜他人的人生悲剧。

本案告破之后,安长埔和秦若男终于过上了几天清闲的生活,然而好景不长,这个下午,秦若男和安长埔各自做着手头的工作,陆向东的出现打破了宁静。

“有一个天生犯罪人,他指名要见你。”陆向东一指秦若男,对她说。

【你相信世界上有生下来就注定会犯罪的人存在么?下一卷《天生犯罪人》里就要讲述关于天生犯罪人的故事,请继续支持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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