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男的质问一出,活像是点了鲁安梅的哑穴,她起初脸上流露出一瞬间的慌乱之后,就再也不肯开口,无论安长埔和秦若男如何诱导如何劝说,她都把嘴巴闭的好像蚌壳一样。
她的这种态度让秦若男和安长埔认定,她一定知道谁是凶手,甚至对于这个鲁安梅不肯说出的答案,他们也在心里有了估计,可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谁也不敢冒然的说出口。
接下来的三个多小时里,不仅仅是秦若男和安长埔两个人,包括重案组的其他人也加入了劝说的队伍,重案组的几个人轮番上阵对鲁安梅进行劝说,小姑娘就是不为所动,唯一肯说的话就是让警察把她当作真凶绳之以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见其他人不答腔,干脆话都不肯再开口说,就连水也不愿意喝一滴,更别说吃东西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向前推进,从下午,到了傍晚,又到了华灯初上的晚间,鲁安梅在会客室里僵硬的坐着,就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尊雕塑,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在讨论并且向重案组的负责人程峰汇报过,征得同意之后,秦若男给丁木兰打了个电话,告诉她鲁安梅现在人在公安局里,丁木兰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六神无主,很仓促的答应着,草草的就挂断了电话。
打完这通电话之后,他们又试图劝说了鲁安梅几句,依旧没有任何效果。
双方成了僵持的状态,谁也不放弃,谁也无法动摇对方。
时间转眼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就在秦若男和安长埔以为他们的计划无法顺利实施的时候,早已过了正常下班时间所以异常安静的走廊里传来一传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重案组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丁木兰披头散发、跌跌撞撞的从门外冲了进来。
“你们别为难我女儿!”她的脸上布满了泪痕,神情慌乱到了极点,“鲁民是我杀的!我才是你们该抓的人!”
墨窦不是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看到眼前的状况,忍不住有些目瞪口呆。
“你有话慢慢说,别激动!”秦若男看丁木兰的身子摇摇晃晃,几乎快要昏倒过去,连忙上去拉住她的胳膊,怕她会忽然昏厥过去。
“求求你们!你们放了我们家安梅吧!她就是个傻孩子!她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们放了她吧!我杀的人,我愿意接受惩罚!我这个妈已经很不称职了,我不能再坑了我的孩子啊!”丁木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恳求着她面前的几个警察,哭到伤心处竟然真的差一点背过气去。
安长埔冲墨窦使了个眼色,墨窦意会,到会客室去,他则和秦若男一左一右的扶着丁木兰,把她搀扶到程峰的办公室里,让她做下来。
丁木兰坐定后,始终抽泣不断,还时不时的伸头试图向外面看,只可惜程峰办公室的百叶窗已经被安长埔彻底遮了起来,她什么也看不到。
“我想见见我女儿!你们让我见见我女儿!”她带着哭腔恳求秦若男。
秦若男为难的摇了摇头:“对不起,如果你是来自首的,在问题交待清楚之前,我不能让你见她。”
丁木兰的表情有些绝望,她的神色渐渐的颓唐下去,没有再做挣扎,缓了一会儿,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今天既然来了,就肯定是会坦白交代的,我家二姑娘是个傻孩子,她那是想保护我啊,我不能让她那么做!”
“人是我杀的,”经过了长长的沉默之后,她终于又开了口,“这事我没敢告诉过任何人,安梅那孩子正常来说也应该不知道的,我猜,她也是后来想到可能是我,所以才会跑来自首。人是我杀的,我用家里腌菜压缸的石头把他给砸死了,然后又把尸体给锯开,分两次丢到江里去,这些都是我做的,我承认,你们想问什么尽管问,我都说实话,就是千万别为难我女儿。”
丁木兰的陈述虽然笼统,但是却已经很清楚的说中了一件警方一直在调查,却一直没有确凿证据的事情——鲁民的致命伤在头部。
鲁安梅之前在安长埔和秦若男有意的错误诱导下,先是说自己投毒杀人,又说自己用刀杀死父亲鲁民,却偏偏没有说中死者的致命伤在头部的这一事实。由此可见,丁木兰是凶手这一点的可信性,还是很高的。
“为什么要杀死鲁民?”安长埔问。
“因为我恨他,”丁木兰的牙关紧咬着,那话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他让我守了那么多年活寡,让我们一家子在外面抬不起头来,我为他生养孩子,我种田赚钱,维持整个家的生活,他不但不感谢我,还欺骗我的感情,所以我就杀了他了。”
“鲁民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甚至不是一年两年,既然对他感到失望,为什么不选择离开,而是到了这个时候,选择杀人?还有你所谓的欺骗了你的感情是指什么?鲁民想要做女人这件事你一直都清楚,我觉得你所谓的欺骗感情,一定不是指的这件事!”秦若男敏感的察觉到丁木兰口中的感情欺骗绝不是他们已经了解到的内容。
丁木兰的脸陡然涨红了,说不出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尴尬。
“算了,事到如今,我也不用假惺惺的顾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了,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对我们家的事情调查了多少,你们肯定知道鲁民他后来一直迟迟不去做后半截手术的事情吧?他根本不是因为没有钱,他这期间乱花的钱,早就够把手术给做了,那后来的手术他一直不肯做,是因为他还没有衡量好,到底做女人比较划算,还是做男人比较划算。他想给自己留个退路,万一那些老头不能一直哄着他宠着他,或者说年纪大了也还有那方面的要求,他就干脆骗够了钱跑回来让我伺候他,给他养老。”
丁木兰的话说完,秦若男和安长埔不禁有些面面相觑,关于鲁民想给自己留条退路,所以一直没有去做后续的手术这件事,之前他们从卢吉那里也有所耳闻,只不过什么是留后路,为什么要留后路,卢吉也说不清楚。
可是想起之前去鲁军家里时,鲁军的老婆说过的关于鲁民和丁木兰又恢复了夫妻生活这件事,似乎又从某个侧面印证了丁木兰刚刚的那一番话。
“这些都说鲁民他对你说的?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安长埔和秦若男年纪相仿,同样是未婚身份,听到丁木兰这么说,那种尴尬的感觉一点也不必秦若男少。
丁木兰摇了下头:“一开始我不知道,如果我早知道他是那么个想法,就算是死也绝对不可能同意让他去做那个什么手术!是后来有一次他喝醉了酒,顺嘴说出来被我听到的。”
“虽然鲁民人是你杀的,但是他肚子里的鼠药可不是你下的。”秦若男没有询问,而是直接对丁木兰下了结论。
之前他们对鼠药的来源进行过调查,证实去买鼠药的人是鲁安梅,并且根据鲁民的死亡事件和胃里残留鼠药成分的事实,投毒和用大石头击打后脑这两个行为发生的间隔并不长,丁木兰说鲁安梅对自己杀死鲁民的事情最初并不知情,事后才通过猜测判断出来,这也与鲁安梅无法说出鲁民的致命伤在哪里这一点相符合。
所以说鲁安梅的确没有成功的杀死鲁民,但是投毒却也同样不是丁木兰的所作所为,理由有两个,其一,鲁安梅对鲁民服下鼠药这一件事完全知情;其二假若丁木兰对鲁民进行投毒,鼠药却是鲁安梅买回来的,她又怎么会对母亲想要杀死父亲这件事需要靠后来的推测才能认定呢?
丁木兰见秦若男说的笃定,倒也不对这件事有所避讳:“安梅那孩子太傻了,她从小就不受鲁民喜欢,鲁民要么理也不理她,要么就是不高兴了喝点酒之后,借酒装疯的拿那孩子撒气,安梅这么多年都一直忍着,就是为了我,是我让她不要去怪她爸爸,说到底,也是我把孩子给害了。我之前因为听鲁民喝醉了酒说出来的那些话特别伤心,一时间也没想好到底是离开他,还是继续这么维持着,我大女儿根本不管我,她从小就知道家里头她爸说了算,平日里就巴解鲁民换零花钱,大了也是一样。正好后来那个姓谢的来家里闹了一气,被安梅撞见,所以我就跟安梅哭了一回,没想到这孩子就往心里去了。”
“我一开始不知道她在我给她爸爸做的饭里面加了东西,安梅不是那种能够做坏事的人,胆子不大,那天帮我把饭菜端到她爸爸房间里,就急急忙忙的走了,我怎么留都留不住,临走的时候还跟我说,如果家里有什么事赶紧打电话告诉她。我当时还在想,好端端的,家里能出什么事。结果她走了没过多久,鲁民就开始嚷嚷说自己头晕脑胀,肚子疼。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吃坏了东西,或者又借由子找茬儿想要闹我,结果后来他就吐,吐的特别凶,把吃下去的饭菜差不多都快要吐出来了,我这才觉得不是装的。”
“这个时候鲁安梅已经离开家了是么?”秦若男问。
丁木兰点点头:“走了。鲁民一开始还纳闷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很快就觉得是有人给他下药,他就开始骂我,我赶忙解释,他就捂着肚子,跌跌撞撞的满屋子找‘罪证’,在厨房里什么也没有找到,就又跑到后院里去找,结果偏偏就让他找到了安梅扔在外面的鼠药,这下子他可就火大了,说啥也要让安梅好看,骂她是小兔崽子,说平时都不理他,怪不得突然假好心,端饭给他送到房间里去。他让我打电话把安梅叫回来,说要扒了安梅的皮,我不愿意,求他原谅孩子一时糊涂,他不干,自己歪歪斜斜的往外跑,说是要去公安局报案,告安梅杀人,让她蹲监狱。我一听就害怕了,死死抱着他的腰不让他走,他一把把我给推开,我脑袋咚的一下子就撞在了门框上,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说到这里,丁木兰脸上的悲伤被冲淡了,换上的是一种豁出去之后的决绝。
“我伸手一摸,后脑勺被撞出了血,鲁民还在那里倚着墙骂我,我就觉得耳朵里嗡嗡响,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唯一的念头就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把我可怜的女儿送进监狱去!所以我就撇下他,转身到厨房去拿了腌菜用的石头,鲁民以为我撞疼了,不敢再阻拦他,也没提防,我就冲着他后脑勺一石头砸过去,原本就想把他放倒,让他不能跑去报警,没想到等我缓过神来,发现他都已经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