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气极反笑,更殊无示弱,将十指攥得咔咔作响,“她虽离家数月,却从未将你忘却分毫!否则我二人又何必千里迢迢,专门跑来江夏同你见上一面?”
楚人澈冷冷见了,却毫不留情,口中森然道:“既是邪魔外道,又能存有什么好心?怎么,莫非是二位想要来取楚某这颗项上人头,好到时献给青城山的璇烛老贼么?”
“爹爹!夕若绝无此意!”
楚夕若泪眼朦胧,在父亲面前泣不成声。楚人澈则面不改色,斜睨看向二人,眼里分明杀气凛冽。
少卿忍无可忍,回想当初二人前来江夏本意,不由更为少女倍觉不值。义愤填膺之下,登时厉声大叫。
“可笑你自诩当世豪杰,却偏偏教人蒙在鼓里!说不得哪天不消我二人前来取你性命,便已有人捷足先登,教你和楚家上下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楚人澈听罢,又是一记竦然清啸,直震得在场人人脑内昏昏,耳鼓嗡嗡作响。
“这倒真是稀奇!楚某的身家性命,不知何时竟要偏劳顾少侠和楚姑娘来操心了?”
听闻父亲口口声声,竟将自己唤作楚姑娘。楚夕若不由足下发晃,如被万千钢刀利刃攒刺心尖。
她俏脸惨白,十指蜷缩成拳,仿佛欲要攥出血来。良久终于鼓足勇气,苦苦哀求道:“爹爹,夕若求求您……求您让我回去再见一见娘,让我看看……”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亲眼见女儿哭的这般伤心欲绝,饶是楚人澈心如铁石,脑中也不禁闪过一丝轸恤恻隐。剑眉轻分,不过刚刚有所动容,可低头一见少女腰际所佩锵天,竟又顿时变得怒不可遏。
他纵横天下日久,自然知晓此物来历。回想当初青城山上与昭阳一战,一时间反倒恨从心生,脸色愈发冷酷逼人。
“楚先生,此事依庭兰看来……”
贺庭兰一脸愁容惨淡,本想出来居中劝解,却被楚人澈蓦一摆手,回过头来与他目光相对。
“贺大人虽为一任父母,可若要前来对楚某家事指手画脚,只怕也未免有些越俎代庖了吧!”
“再者,楚某心中倒还尚有一事不解,要烦请贺大人不吝赐教。”
楚人澈横眉冷面,声音虽不算高,却端的气势十足,“此二人罪孽滔天,所做所行罄竹难书。不知为何竟会现身在这江夏府衙之内?”
“怎么,莫非是有人与之沆瀣一气,彼此狼狈为奸?”
“来人!保护大人!”
刀光骤涨,秋水盈动。眼见形势不妙,蓝天凝登时纵声疾呼。钢刀出鞘,霍霍寒芒暴涨,就此闪身拦在贺庭兰面前。
霎时间,外面柴公差等一众公人听到呼唤,也都匆匆涌进门来。人人摩拳擦掌,手执钢刀利刃,顿使厅堂里显得格外拥挤逼仄。
“楚某不过就事论事,姑娘何必草木皆兵,如此兴师动众?”
以楚人澈武功之高,自不会把众人螳臂当车之举放在眼里。一时站在刀剑之间,却也未再有其余过激之举。蓝天凝不敢掉以轻心,朝身边同僚暗使眼色,众人见状会意,纷纷蜂拥将贺庭兰护在垓心,人人一副如临大敌。
“方才我听楚姑娘的意思,似乎是想要重新回转楚家。”
楚人澈声若寒铁,再度冷冷开了口道:“既如此,楚某自会在家中恭候大驾,等着二位前来取我性命!”
说完,他遂傲然迈动步伐,朝门外缓缓走去。每每其所经行之处,众人竟不约而同,全都让开道路,就连蓝天凝也如芒在背,但感浑身上下皆颇不自在。
而等发觉楚人澈忽然停步在自己身旁,蓝天凝心脏顿时一紧,忍不住失声叫道。
“你……你待怎样?”
“姑娘小小年纪,却能有如此胆量,难得!难得!”
楚人澈身材高大,此刻与少女站在一处,遂将她显得愈发柔弱单薄。电光火石间,蓝天凝只觉眼前寒光大奢,旋即手腕一阵吃痛,掌心钢刀竟被他直接夺过,又运劲一掷,直插在脚下青石方砖之上。
蓝天凝面如死灰,知已在鬼门关前堪堪走过一遭。可值此关头,又端的再无退缩余地,只得紧咬牙关,挺直胸膛,目送着其人大踏步的出门而去。
“少卿?少卿?”
须臾,贺庭兰如梦惊醒,一边连声呼唤义弟,一边举目四顾,却又哪里还有楚人澈的踪迹可循?
少卿额上沁汗,兀自心有余悸,忽听见身后似有人正小声啜泣,急匆匆回头去望,所见正是楚夕若一副泪雨如霏。
“放心,你爹他他已然……”
少卿心头一懔,向她伸出手来,却被少女惊呼一声,匆匆闪身躲过,仿佛自己乃是洪水猛兽,须得远远避之则吉。
见此情形,少卿心中实是说不出的苦涩怜惜。足下飘忽,几步又上前来,便将少女牢牢抱在怀里。
他轻声道:“明日一早,我便随你前去楚家,无论到时有千难万难,咱们也定能一齐闯过。”
“我……”
楚夕若微扬玉颈,总算渐渐止息抽泣。一排银牙半咬纤唇,可还不等把话说完,便觉脑内阵阵天旋地转,眼前也突然一黑,就此不省人事。
凉月初涨,半映窗棂。待少女再行转醒,已是浓浓夜色正酣。她幽幽一声呻吟,抬眼环顾周遭,发觉自己正平躺在榻上,帘帐外面,更有三条人影不迭晃动来回。
此刻那三人也已听到里面响动,遂迫不及待前来察看。少卿心急如焚,头一个抢到近前,将她一只右手紧紧握住,无论如何也不肯撒开。
“夕若姑娘乃是急忧攻心,这才猝然昏厥。方才既已服过汤药,一切应当并无大碍。”
贺庭兰医理之精,少卿素有所知。如今听他这样说了,心中一块巨石总算堪堪落定。又将目光移向榻上少女,心中只觉既是愤怒,又是怜惜。
“蓝姑娘,不知外面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