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之夜,幕暗星辰,银光倾泻,一缕柔柔的凉风吹过,缠绵着浮动的暗香拂来,迷人心弦,惑人眼眸。慧珠单手托着腮,手肘靠着软轿左右悬空的把手支起半个身子,慵懒的望着沉寂却又朦胧的夜色,兀自幽思轻语。
楼阁栉比间的宫廊,远远的望不到尽头,只有两旁精致的八角宫灯煌煌的照耀出行走步履下的青白石底座。有些陷入迷思中的慧珠忽的坐起身子,视线也从光亮映射下的地面看向不明前方的路径,泛着嫣红的脸颊不由凝了几分愁绪:她和胤禛之间的路,虽有曙光,却隐晦不明,好如这条长长的宫廊般,不走到尽头,不知等着你的会是什么……也许是喜……也可能是殇……
轿旁行走的敬事房公公一直陪着小心伺候,乍一见慧珠面色不佳,一瞬间,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上,面上却堆了满满的笑意道:“娘娘,您可是觉得轿子有些颠簸了?都是这些粗手粗脚的奴才,扰了娘娘不快。”
闻言,慧珠心里迷惑,软轿走的极稳且实,就是偶尔的阶槛,也不过是轻摇慢晃,几乎未有颠簸之感。随即又转念一想,胤禛闻她受伤,匆匆赶来,这位名为李贵的敬事房副掌事也是个精明的人,见此对她更为捧着侍候,也是可以想见的。
李贵见慧珠目光清冷的盯着他,未置一言,不由咽了咽唾液,提着三分小心七分谨慎,呐呐的道:“娘娘?”听到叫唤声,慧珠回了个淡淡的笑容,便回过首,漠然了一下,似是随意的问道:“公公进宫多少年了?”
李贵一愣,飞快的看了眼慧珠,压下心里的不解,恭敬的回到:“奴才十二岁进宫,现在已经三十四年了。”慧珠心弦一动,顺着李贵话里的黯然,叹了一声道:“明日便是十五中秋,家人团圆。公公入宫闱多年,该是许久未见过至亲了吧。”
许是夜里过静,又或是十五将至,李贵也多了谈性,释了些警惕,应话道:“是啊,有多少年了,好像是从进宫的那日起就不曾见过了,他们是生是死,奴才业不得而知。”说着,低头拂了把面,带着几尽不闻的哽咽,强笑道:“奴才说到哪去了,怎么在娘娘面前提起这了。”
慧珠不在意的笑道:“此乃人之常情,本宫也是可以理解的。”顿了顿,又意喻不明道:“现在宫里许多掌事公公都不是原来那些人了。”李贵一听,垂掉着的双眼划过一丝精明,却没有吱声,听着慧珠继续道:“也许本宫可以帮公公打听一下你的家人,你以后也能有个依托。”说完,慧珠又眼含深意的看了眼李贵,便不再多言,今晚这番话也只是临时起意,成与不成对她无甚损失,而且有些事也得让当事人想通才行。
少时,软轿行至景仁宫宫门前,就见宫门外早已得了消息的素心等人,焦急的在外侯着,慧珠抢在他们唠叨前吩咐道:“太晚了,一切等回了内堂再说。”素心代众人应了话,招呼了软轿抬进正殿。
慧珠就着素心宫女的搀扶,坐躺上了矮塌,就让小然子打赏了抬轿的宫人离开,却见李贵趁着领赏之际,上前低语道:“奴才谢娘娘赏识。”慧珠顿了一下,复又亲切笑道:“公公辛苦了,这小然子是本宫身边的得力人,就让他亲自送公公离开吧。”小然子诧异的看向慧珠,随即会意,笑呵呵的亲送李贵出了景仁宫。
不需片刻,小然子回屋道:“主子,您的意思是李公公可以为用。”慧珠点头道:“恩,不过还待观察一段时间再说,以后和他的接头,就由你去做了。李贵这人在后宫浮沉多年,这次皇上大换后宫宫人,他能保住敬事房副掌事位,必有过人之处。”小然子记下,想了想,又将一旁素心的疑惑一起问了:“主子您进宫有些时日了,不是一直未主动拉拢他人,怎么又……?”
慧珠心下一叹,她有个出色的儿子,自身又居于高位,已是树大招风;而现在她下定决心要试着迈出步子,又知道胤禛是在乎她的,只怕胤禛再冷情面不露色,也难保不让人窥知一二,到时指向她母子三人的暗箭势必更多,她总不可能就因着那句“朕会护你一生”,就等着他护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