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二字的尾音似乎还在室内回响激荡,慧珠却已彻底懵了,她刚刚做了些什么?是对着皇太后大呼小叫?还是胆敢直呼皇帝的名讳?
慧珠张了张口,嘴皮僵硬的嚅动,可最终也只能发出一个嘶哑的单音节,便再无一字蹦出。
相对于慧珠的沉默,屋室内更是寂静无声,一旁侍立的众人无不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胤禛眯着眼睑,看着眼前六神无主的慧珠,那一瞬间,波澜不惊的深瞳里漾着别样的波动。慧珠未察觉到胤禛的异样,眼珠子慌神的转溜着,心下也不停的翻转思索着,在背脊又一次渗出一丝细汗时,只听“噗通”一声,慧珠已双膝重重的跪在了厚实的红木脚踏上,也顾不得膝盖处的疼痛,累声请罪道:“臣妾该死!臣妾该死!”
胤禛浓黑的剑眉微含怒气的地向上挑着,紧抿的薄唇嘴却向下咧着,看着慧珠叩首惶恐的样子,眼皮微不可察的跳动了几下,似在强制仰抑着某种一触即发的情绪。
乌喇那拉氏率先回过醒,目光在胤禛、慧珠身上溜转了两眼,随即快步上前,一下跪在地上,求情道:“皇上,熹妃一时情急,才口无遮拦。她本意也是为了太后与皇上的母子亲情啊,请皇上不要怪罪熹妃。”
众人被眼前急转的一幕引了神,视线齐刷刷的落在了胤禛、乌喇那拉氏、慧珠三人身上,却没发现躺在床上的德妃正艰难的坐起身,一张布满皱纹的脸难掩激动,垂死的双目迸射出希冀的亮光,无力垂吊的双手颤微微的往外伸,激切难抑的话语脱出口内:“胤禛,我的禛儿,你回到额娘身边了,娘娘把你还给我了……”
德妃的话如夏日雷击重重的砸上了胤禛,只见胤禛全身一僵,一贯面无表情的面庞出现了一丝裂缝。一时间,慧珠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胤禛此时的表情,是激动,是欣喜,是不可置信,是胆怯害怕,还是一种深切的期盼……
不待慧珠惊讶的继续打量,胤禛已回过首,一把抓住德妃的双手,颤抖道:“额娘,您叫我什么?”德妃希冀的双眼回望着胤禛,但眼里却毫无焦距,胤禛忍不住的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又问道:“额娘,您叫我什么?”
德妃似感觉到手上的力道,涣散的双眼渐渐凝聚,明黄色的身影也随之映现在了眼里,霎时,德妃情绪遽然一高,大叫了一声“皇上”,即刻全身猛的一颤,强烈剧喘的气息蔓延四肢,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似是垂死的挣扎般,一下挣开胤禛的双手,扑腾着手脚往床帐上蹦。
慧珠被德妃的样子吓住了,和乌喇那拉氏对视一眼,忙要上去劝慰,却被德妃一个厉眼止住,然后就听德妃一面挥舞着双手,一面哭喊哀求道:“皇上,求求你不要带着奴婢的孩子啊,不要带走奴婢的禛儿啊,皇上……娘娘,奴婢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了伺候您,您让奴婢看一眼禛儿吧……”
德妃魔怔的喊着,突然发疯似的全身卷缩,双手死死的抱住头,摇头晃脑道:“不,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见禛儿了,他是娘娘的儿子……奴婢身份卑贱,受了娘娘的提拔才能侍候皇上,奴婢不该跟娘娘争的,禛儿,不,四阿哥是您的儿子,奴婢只是下贱的宫人……”
胤禛听了德妃心里的肺腑之言,情不自禁的上前抓住德妃抱头痛哭的双手,怔愣着看了德妃片刻,才颤抖的抱住德妃,沉声换了句“额娘”,就感到德妃身子猛的惊惧抽搐,忙放开德妃,几十年来,头一次焦急道:“额娘,您怎么了?”说着,又转头怒斥道:“陈太医,还不滚过来。”
陈太医见胤禛一脸阴冷,吓得屁滚尿流的匍匐到胤禛脚下,大呼道:“皇上,太后娘娘她的大限就是今晚,神仙也难回天啊,更不要说奴才了!”
话音未消,就听德妃呼的大叫:“胤禛,我的儿子,我的禛儿啊……我的长子啊……”胤禛闻声侧首,却见德妃话刚一道完,一口鲜血直冲出了口里,下一瞬德妃已僵直了身子往后倒了下去,再无任何一点声响。
胤禛眼神黯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想摸了摸德妃的鼻息,却在咫尺之间又收了回来,随之人也恢复了平时的冷然,挺直背脊站起身,退开了床榻,垂眸冷冷的看向陈太医。陈太医不自觉得吞了吞唾液,脚步踉跄的爬到床沿边,为德妃把了把脉,又探了鼻息,蓦地起身退后一步,对着床榻下跪哭喊道:“太后娘娘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