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珠轻乎乎的瞟了眼一旁行礼请安的胤禛,猛的一惊,登时忘了所处之地,差点失态呼出声来,胤禛居然来了!本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独自面对郎世宁的西方礼节吻手礼,已让慧珠手足无措了,现在连胤禛也来了,慧珠心下更是惊悸不安了。
虽然在慧珠心里,她是能接受郎世宁的吻手礼,也知这是西方宫廷的最高礼节,可情况不同啊,现下她身处之地不是思想大解放的前世,也不是西方宫廷宴会上。而是身处于一个礼教世俗大于天的封建社会,一座封建等级礼制甚严的紫禁城,一位维系封建皇权的帝王面下,这样,让她如何接受吻手礼?何况还当着胤禛的面?
这时,似乎众人也察觉情况的不同,只感殿内气氛陡然骤变,不时有人偷递眼瞧瞧面如常色的胤禛,或又幸灾乐祸的看向慧珠那边,再与身边之人挤眉弄眼,彼此交换个眼神,坐等好戏开罗。
郎世宁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不免动作僵硬,又见众人忿然投来的各色目光,语带询问道:“lady?”慧珠看着眼前这位完全弄不清情况的洋人,嘴角微一抽搐,不待有所反应,就听弘历语含炫耀道:“额娘,弘历知道,这是吻手礼,洋人宫廷里的皇室都行吻手礼,对不对?”想了想,皱起巴掌大的小脸,好奇道:“可是为什么额娘不予他吻手?”
殿内一片哗然,在场之人大多以为慧珠是不懂洋人理解,下不了台,等着落阱下石看好戏,不想郎世宁竟然是明目张胆的要吻慧珠的手,这下事情大条了。宫内妃子、王府贵妇是不懂什么西洋宫廷礼仪,却是人云亦云,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慧珠垂下眼睑,在心里思忖了片刻,深呼了口气,方睁开双目,放开弘历,从椅登上起身,右腿交叉后退,两手作势掂着大篷裙,微一欠身,语速急慢,却掷地有声的回道:“谢谢先生,但我身为皇四子的侧福晋,按照大清国的礼仪规矩,我是不能接受先生的吻手礼。我国有句老话,先生想是也听过,叫入乡随俗,先生既然已经来到我国,并出任我国官员,就该习我国之俗,用我国之礼。”
郎世宁听懂大意,他也不是个拘泥之人,反应过来后,明白众人投来的目光,亦明白他为慧珠照成的尴尬局面,遂收回动作,歉意道:“sorry,lady! I How To express Respect for you。”
闻言,慧珠心下泛起嘀咕,这个郎世宁腻没个眼色,她都说了这么清楚了,还要说这多话作甚,就没想过她要是听不懂洋文呢?慧珠心里如此作想,面上却是带着淡笑,扫了眼众人,极不情愿的想着回话,忽的瞟见案桌上的画卷,眼睛一眯,回道:“先生不用表达对我的敬意,只凭先生为我和弘历作的这幅画卷,既是我对先生的感谢,亦是先生予我的谢礼。”听后,郎世宁双眼大亮,目光灼灼的望着慧珠,面上明显露出欣赏之情。
康熙帝怔了怔,随即忆起畅春园那次的问话,又推至今日,倒也释怀了,甚至对慧珠还多了几分欣赏,不过这郎世宁嘛……
康熙帝面露无奈,后又摇了摇头道:“郎世宁,你呀,需得多学些规矩才行,否则还得继续闹笑话。好了,老四也来了,你就把你作的西洋画给大家看看,让老四也瞅瞅你把他的侧福晋、小阿哥画的可像。”话顿,看向胤禛,莞尔道:“老四,这郎世宁你是知道的,你可得看仔细了,是不是把人画走样了。”胤禛眉头不禁向眉心微微靠拢,身子顿了一下,方上前一步,一板一眼道:“儿臣遵命。”说完,便向案桌走去。
慧珠瞄眼见胤禛走了过来,心道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出任何岔了,忙拉着弘历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低首站着。胤禛及至案桌旁,面无表情的瞥了眼慧珠母子,复又俯首看向画卷,半响,拱手道:“启禀皇阿玛,郎大人画功卓绝,其画卷之人如立在目。”言毕,转身让侍立在旁的两名小太监,举起画卷,呈现于众人眼前。
只见卷轴上之画,有别于常见的水墨笔画,其人物造型准确、精细,以素描和明暗效果使图中人物、背景物什具有较强烈的凹凸立体感,色彩更是鲜明、绚丽和浓重,乍眼一看,视觉冲击却是强烈,画卷之人犹如立于眼前,栩栩如生。
在场众多女眷,不是身处深宫大院,就是内宅后院,且大多才学不足,只识个把些字,若论及欣赏画卷,也只见过传统的正面水墨画,哪见过立体阴影打下的人物画。一下子见着,不由惊奇,暗道这不着五六的洋人,还是有些个本事,难怪能得康熙帝的赏识。
众人惊奇下,自是一面瞧着画卷,一面瞧着慧珠母子,双双相对,做上一番比较。慧珠被瞧的有些暴涩,心下微恼,却毫无办法,只得更低的埋下头,做势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