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赶到病房里的医护急忙把左棠扶起到病床上, 再送去手术室里接受检查和救治。

    再十多分钟后，穆晟宁和左彦博几乎前后脚赶到了手术室外。

    比起提着糖果盒子的左彦博，一直开着手表电话、并事先联络了保安去帮忙赶人的穆晟宁更知道一点情况。

    左彦博没去问失魂落魄的叶玉君, 他追问着彭光，“怎么了？阿棠怎么突然不好了？昨天和上午不还好好着吗？”

    彭光理了理思路, 把霍衍带着席获到来, 口不择言、刺激到左棠的事情尽量详尽地说明了一遍。

    “……他们刚走, 小少爷就突发头疾疼晕过去了, 夫人也被吓到了。”

    彭光愧疚地低下了头, 他没能第一时间把席获弄走, 也忘了去喊人帮忙，若非保安们过来及时，左棠可能会被吓得更严重。

    左彦博被气红了眼, 走到更远的窗户那边, 把电话打去给席获的父亲, 直言左棠有一个好歹, 他就要追究席获的刑事责任到底。

    而手术室外等着的人, 左父左母、穆晟宁外, 得到消息的康氏夫妇、亲哥左熙以及左棠大伯二伯家的两个堂哥左鸿、左滨也都到了。

    手术室的灯亮了两个小时多才熄灭, 左棠直接被送回他昏迷后第一个月待的ICU病房里, 每天允许被探视的时间在一到两个小时。

    “……他左脑后的阴影并未扩大, 只要醒过来就不会有大碍，”王医生宽慰地拍拍叶玉君的肩膀，她侧身看向认真听着的左彦博、穆晟宁几人。

    “智力受损、失忆失明加上间歇性头疼，左棠已经非常坚强和努力配合治疗了, 你们即便想帮他恢复记忆也不能再使用任何过激手段。医院这边会再加强这一层的安保人员。”

    但若是左彦博左熙这些亲属私自把“刺激物”带到左棠面前, 就不是他们医院方能控制的了。

    两个小时的探视时间结束, 后续赶来的左家大伯二伯想进病房看望左棠也得等到明天之后，看起来精神很差的叶玉君被两个妯娌劝回家休息。

    左彦博和左熙两人留在左棠原来的套间病房里，继续等左棠醒来的消息。

    穆晟宁再安排人去加强病房外的巡视情况后，他才和等着他的康氏夫妇一起坐车回穆家去。

    穆莎一手拍在穆晟宁的胳膊上，“还不和大姐说实话？”

    医院病房外，穆晟宁表情凝重恍若在滴水，他对左棠的担心一点都不比左家人少，甚至，穆莎看穆晟宁的架势还脑洞大开地担心穆晟宁现场和左家抢人。

    “是，我喜欢左棠。”

    穆晟宁神情平静地阐述这个他早就确定多时的事实，但双手无意识地紧握着。

    车子的后视镜里早就看不到医院的建筑了，但其实他非常希望能等在病房外，守到左棠醒来。他不在，左棠醒来会害怕。

    “大姐，姐夫，等棠棠醒来，我向他求婚他会答应吗？”穆晟宁继续语出惊人。

    “咳咳咳……”

    副驾驶位置在喝水的康常剧烈咳嗽起来，他和穆莎讨论过穆晟宁对左家小少爷的特别，但怎么都没想过穆晟宁已经动心思要强“娶”豪夺了。

    “小弟，你把人吓跑了怎么办？近水楼台、温水煮青蛙……咳，总之咱们家里是肯定不会反对你们的事儿，但你讲究策略，追人和赚钱不同！”

    穆莎再一沉思开始绞尽脑汁地和穆晟宁分享恋爱攻略，但她和康常是从小到的大的欢喜冤家，她给的策略全是道听途说的。

    穆晟宁听了一会儿就偏头看去窗外，穆莎起了话头瘾子继续把康常叭叭聊了一路，已经说到左棠怎么被她家穆晟宁迷得不要不要的，非他不可了！

    “谢了，我知道分寸。”

    从车上下来，穆晟宁和穆莎、康常致谢，他知道他们是有意让他放松点，不要真的头脑发热去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穆莎闭上嘴，神情无奈地点点头，车门关上，他们继续回隔壁的自己家里，康雅正抱着家里的萨摩耶巴巴等在门口附近。

    ——

    医院病房套间里的左彦博、左熙一直等到左鸿左滨来替班了，都没等到左棠醒，第一个二十四小时过去，第二个二十四小时过去。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时间越长，王医生也无法再给出乐观的预测，而这一次从左彦博叶玉君到左熙左鸿他们都比四个多月前更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左彦博眼眶腥红，两鬓在数日间冒出了许多白发，他喃喃出声，“怎么会这样……爸爸给你买了糖果来了，阿棠醒来好不好？”

    一天一罐糖果在病房里摆着，恍若睡美人的左棠不给外界一丝一毫的回应。

    但就在这之前的一个月里，左棠努力地记住所有人名字，认出声音后，会礼貌乖巧地喊人，想要什么时，会红着脸撒娇请求。

    左熙扶情绪失控的左彦博出病房去休息，从王医生那边过来的穆晟宁和他们轻轻一点头，他进到病房里。

    左熙已经没前几日那般盯着穆晟宁的一举一动，如果穆晟宁能把左棠唤醒，左家和他会感激不尽。

    穆晟宁带了一本左棠听过故事书里最喜欢的那本进来，关掉故事书自带的音频，他亲自给左棠念这个故事。

    一本故事绘本念完，四十分钟过去，病床上的左棠依旧安睡着。

    王医生告诉穆晟宁，如果左棠沉睡的时间超过一周，他会比事故发生后的那次昏迷更难醒来，他的身体情况也会在短时间内糟糕下去。

    那个时候，他们会连一个睡着的人都无法守住。

    左彦博左熙他们也知道这个情况，这才个个忍不住情绪崩溃。

    “棠棠是在生我的气吗？因为我没有在你最需要我时守在你身边。我知道你每次都舍不得我走，每次都算着时间等我来……”

    然而他却因为世俗的观念，因为顾忌左家人的想法，明明看出左棠的害怕不舍，也没有更早做出行动。

    “我保证，你醒过来，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你，”穆晟宁从口袋里取出一对男式情侣钻戒，和左棠手腕上手表同时段请人定制的。

    “棠棠，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穆晟宁俯身在左棠病服的袖口上轻轻一吻，不知何时从眼角滑下的眼泪滴在左棠的手背上。

    【系统智能01提示：……滋……滋啦……滋治疗……关……】

    重新坐好的穆晟宁看一眼手腕上的时间，左棠今天能被允许探视的时间就要到了，这往后每一天来，都是他们和左棠永远告别的倒计时。

    捏紧对戒盒子，穆晟宁从座位上站起，“棠棠，我明天再来看你。”

    穆晟宁转过身，走出两步时，他听到隐隐约约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不要走……”

    穆晟宁急转过身来，回到左棠的病床前，他眼睛瞪大怕自己是幻听幻视，但他一再确认，左棠轻颤着眼睫，手指也动了动。

    “你……不要哭。”

    从无尽黑暗的记忆、情绪迷宫里脱离出来，左棠难受难过的要死，但他听到穆晟宁的声音了，他听到穆晟宁在喊他，他听到穆晟宁很难过很失落很痛苦，他好舍不得啊。

    “我不走，也不哭。”

    穆晟宁手足无措，很想抱抱摸摸左棠，又怕自己没控制好力度弄疼了他，但他终于想起这个时候应该喊医生过来。

    “不哭，不怕，我不会走。”

    穆晟宁缓缓低头，克制着在左棠难受得沁出眼泪的眼角轻轻一吻，那些慌乱无措从他脑袋里排空，他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门口等着他的特助。

    让特助去喊医生护士过来，他继续守在左棠病床前，并坚定地握住左棠的手，“我在这里，感觉到了吗？”

    左棠轻轻点头，用尽他能调动的最大力气，回握住穆晟宁的手。

    随后医生进来给左棠检查、询问情况，左棠都不愿意再放开穆晟宁的手，为了让左棠能有更好状态应对检查，王医生让穆晟宁继续穿着防护服全程陪同左棠的检查。

    和王医生之前的预测一致，左棠能醒过来就不会有大碍，但这之前的六天他们败在唤不醒左棠的这一关。

    现在穆晟宁帮左家人唤不醒的左棠喊醒了，左棠的心理状况依旧非常糟糕，穆晟宁以外的任何人靠近，他都会害怕到发抖。

    叶玉君小心翼翼地询问，“棠棠，我是妈妈，你忘记我了吗？”

    她没高兴多久左棠醒了，又被左棠这幅他们靠近后惊惶的模样吓到。

    “你是……霍衍的妈妈，不是我的妈妈。”

    左棠头一偏继续藏回穆晟宁的颈侧里，他小声地求助，“穆叔叔，我不要见他们。”

    他恢复记忆了，他现在叫左棠，但在一年前他叫丁棠，又差点叫了霍棠，他原本以为相依为命、深爱霍臻而不得的小明星妈妈丁宇萱，根本不是他的亲妈。

    但他原本的亲生母亲和血缘亲人们也都不喜欢他，他们所有人都帮着霍衍、席获一起欺负他。

    他们真正对他好的那个月，还都是演戏，都是为了要他的肾救霍衍的命，他难过死了，就真的死了……

    这些都是上辈子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这辈子到现在唯一有所不同的是，他的重伤真的救下了康雅的命。

    穆晟宁和康雅是唯二真正喜欢、感激他的人了。

    “好，”穆晟宁抬眸看去病房另一侧站着的左熙，提醒道，“棠棠现在需要一个安静、稳定的养病环境，叶医生也需要好好休息。”

    左棠醒不过来的这些天，穆晟宁和左家人没一个能好好睡觉休息的。但眼下最绝望的情况已经过去，左棠醒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辛苦穆先生了，妈，我们给棠棠一点时间空间。”

    听左棠的话，和看他抗拒恐惧的模样，极可能是已经恢复一部分记忆了，而他们过去对左棠确实偏颇了太多。

    左熙扶着叶玉君从病房里出去，再接着穆晟宁带来的两个保镖守在了病房门口，之后无论又谁再想见左棠，都要进去问过了才能被放行。

    而无一例外，左棠不想见穆晟宁之外的任何人。

    ——

    病房里，穆晟宁继续安抚依旧怕得发抖的左棠，摸摸头发，摸摸后背，再将左棠凉丝丝的手捂进怀里。

    “穆叔叔……”

    “我们之间没有亲缘关系，你可以喊我的名字，记得吗？”穆晟宁好不容易守到左棠醒了，再也不想让左棠继续把他当长辈。

    “阿宁？”

    左棠眨眨眼睛，过长的睫毛轻轻扫过穆晟宁的脖颈肌肤。

    在这一瞬间穆晟宁感觉自己胸口塌陷了一角，他表情和语气一般地温柔了，“嗯，我在。”

    “阿宁，我想摸摸你的脸，可以吗？我想认一认你的样子。”

    左棠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干了，但叶玉君他们告诉他，他和穆晟宁并不熟，穆晟宁和康雅每天来看他，是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可以，”穆晟宁痛快地应了，心里头却不受控地紧张起来，他自认为自己长得不差，但千人千种审美，他不确定左棠会不会喜欢他这种。

    左棠的手从穆晟宁的腰侧缓缓往上摸索，扫过胸膛、锁骨、肩骨再到颈侧、喉结，最后摸到穆晟宁的脸颊上。

    从下巴摸到唇，从鼻尖摸到到眉骨，再是眉形眼睛的轮廓，左棠摸得非常细致和认真。

    配合着闭眼的穆晟宁重新睁眼，他低声问道，“如何？”

    “再摸一遍！”

    左棠的手继续捧在穆晟宁的脸颊上，再细致地摸了三遍后，他才满意地点点头，“我记住了阿宁的模样啦！”

    利落分明的下颌线，温热偏薄的唇型，挺拔的鼻梁，外双眼皮和长长的睫毛，在他的抚.摸里，那双眼睛应该是一直看着他的。

    “阿宁真的不会伤害我吗？”

    左棠只高兴了一秒不到，就又陷入凄惶的情绪里，他过去的爱人朋友家人都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从精神到身体都不曾放过。

    他真的有想过再也不要醒来，再也不要见他们了。

    但是不知为何，他听到穆晟宁难过的声音时，他还会不舍。

    “我不会。”

    穆晟宁握住左棠抚在他脸颊上的手，再次强调和保证，“我不会，也不会让其他人伤害你。”

    左棠眨眨眼睛，缓慢地点点头，“我相信你。”

    穆晟宁将左棠揽进怀里，轻轻拍抚后背，手一顿，他摸去裤袋里，再次把那对钻戒盒子取出来。

    “棠棠，我知道我们相识相处的时间都不算长，但……生命无常，我不想再等再多耽搁一分一秒，我们结婚好吗？”

    穆晟宁继续说明他如此着急的原因，“我想要一个法律许可、名正言顺在你身边的位置。结婚后，我会慢慢等你真正愿意的那天，如果……”

    话还没有完全说出来，穆晟宁就知道自己做不到放手。

    “没有如果，你会喜欢我的对吗？”

    “我喜欢你！”

    左棠给了穆晟宁出乎意料肯定又直接的回答，而左棠之前没吭声是因为他自己也在困惑，他怎么会在恢复记忆后，还这么快喜欢上另一个人呢。

    唔，一定是因为席获太渣太坏太恶心了，一点都不值得他的喜欢。

    如果没有从青梅竹马的情谊，没有几次特殊的经历，他也不会对席获那么执着，他对席获的喜欢早就在上辈子里耗尽了，那一个月现在回顾起来也只剩下恶心。

    “我超级喜欢你！”

    左棠蹭蹭穆晟宁，以此来缓解心头突然想到席获后，涌来无限恶心。

    至于被左棠告白的穆晟宁本人已经被两个喜欢砸晕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