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 一共有着两种力量体系:遍布在全球,以钟塔侍从、组合以及横滨几大势力为代表的异能力;以及主要是在意大利,用血脉延续的方式传承下来的死气火焰。
前者人数众多, 强大的自然强大,弱小的却也过分弱小。并且, 异能力的表现形式往往也稀奇古怪,例如“杀人侦探”绫辻行人的「Another」,只要推断出一个人的行凶方式与事实就能使人意外死亡。
但是由意大利龙头黑手党彭格列为主的死气火焰,它的分类与阶级却往往更加泾渭分明——首领一般都是大空,除此以外的守护者们也大多由天空的各种属性构成;但是,也有西蒙家族这类由大地属性为传承的特殊范例。
简要说来,就是一个杂乱无序, 一个井然有序。
异能力这边涉及世界真相的是“书”, 目前祂还被异能特务科握在手中;而意大利那边,“七的三次方”分别由彭格列、彩虹之子与最近逐渐兴起的新家族密鲁菲奥雷所管控。
意思就是说,这两个力量体系的背后都有着接近世界本源的存在——那么, 五条悟的力量它也没有道理不遵照这一规律。
这一推测几乎让陀思妥耶夫斯基激动到止不住地颤栗。但是到了现在, 已经过去了数月有余, 在面对如同神迹的存在时,青年却已经可以露出游刃有余的微笑了。
“按照你的意思,”黑发紫眼的青年声音比刚才还轻了些,“「无限咒术」这个名字……”
五条悟却在他说完话之前,直接反问了回去:“提到咒术,你们会想到什么?”
“‘咒术’一般是被认为来源于道教的一种力量, ”陀思妥耶夫斯基显然已经调查过这件事了,“可以通话神明、驱使鬼神的一种力量。”
正因为“通话神明”这一关键词,所以他才如此重视五条悟所提到的“咒术”。
五条悟弯下腰去, 双手插在兜内,稍微抬起头来,看向了正用平静眼神望着自己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两人的距离很近。这时,俄罗斯的青年才注意到,这个从未和自己有过亲密接触的少年睫毛很长。五条的眼睑自然地垂落下去,挡住了一小半的天蓝色眼眸——他的睫毛真的很长,甚至长得有些夸张了。
少年眨了眨眼睛,天鹅绒毛一般的细密眼睫扑闪了一下,却盖不住他眼中的讥讽:“的确,其他的‘咒术’也有能够驱使鬼神的类型。但是我的不一样,”五条悟虽然是弯着腰,仰视着坐在凳子上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却让人感觉到了他身上传来的几乎凝固了空气的压迫感,“很可惜,‘无限咒术’不是这一类。”
陀思妥耶夫斯基抿着嘴唇默默笑了会儿,等五条悟重新仰起身,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以后,他才开了口:“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咒术到底是什么原理吗?”
“说起原理——”五条悟提到这个话题,面上倒是兴致勃勃,“你们异能者的异能力的原理究竟是什么?看上去可比意大利那边的火焰更没逻辑啊。”
“不过仅仅是原理相关的问题,告诉你的话也行,”五条悟插在兜里的手指摩挲了一下金属外壳的定位器后,才道,“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吧。”
确认陀思妥耶夫斯基默认了这句话之后,少年随意地靠在墙上——谢天谢地,他的术式能够保证自己不会沾到上面的污迹和灰尘——终于开始主动揭开关于自己神秘能力的面纱:“你听说过阿基里斯与乌龟赛跑的故事吗?这个世界应该也会有这个故事吧?”
“你指的是那个悖论。”陀思妥耶夫斯基语气肯定。
他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在短短几秒之内,就明白了五条悟的意思。
“阿基里斯与乌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假设乌龟的速度是一米每秒,阿基里斯是十米每秒,而乌龟的起跑线在阿基里斯的前面十米。那么一秒之后,乌龟在十一米处,阿基里斯在十米处;再过去零点一秒,两者的距离差就缩短到了零点一米……
但是只要这样按照十倍无限分段下去,阿基里斯永远也追不上乌龟。
可能吗?自然不可能,这是一种利用人的错误思考方式造成的错误思考结果,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发生的。
但是五条悟却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向他问出“你的能力是什么”的时候,给出了这个回答。
青年睁大了他的紫色眼睛,捂住嘴巴咳嗽了两声,却依旧止不住地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果然……你也是负责向世人咎戒的一员,是神明的使者。”
五条悟听完他的宣告,却只是表情淡淡地回答了一句:“你还是要这么想的话,我也无所谓。”
他转过头去,看向站在旁边一脸没听懂的果戈里,问道:“你明白我的咒术能力是什么了吗?”
果戈里猛地一掀自己的长披风,对着五条比了一个有些可爱的wink,兴高采烈地回答:“当然——没有!”
“不过没关系的,”银发青年对待五条悟的态度真的很不错,还不太熟练地尽量安慰了他一句,“等会儿陀思可以向我解释。”
“还是由我来说比较好,”五条悟也回了个wink回去,“毕竟按照你的异能力,当时明明可以直接探进我的身体内部,直接捏爆我的心脏——或者其他的器官吧?”
“果戈里的异能真的很强大啊,”话是这么说,五条的脸上却仍然是轻松的神色,“不愧是臭名昭著的恐怖分子呢。”
语毕,少年不等另外两个人的反应,就直接开口解释起自己的能力来:“其实我的咒术全称应该是‘无下限咒术’。”
“‘无下限咒术’的术式就是将阿基里斯和乌龟赛跑这一悖论中收敛的无穷级数变为现实。”
“简要来说,”五条悟将之前陀思妥耶夫斯基递给自己的定位器往另一只手背上一放,只见到它在双手之间猛地定住了,一动也不动,“我的术式的基本形态就是表现为收敛的无穷级数,任何靠近我的东西都会越来越慢,到最后,等到接近我到一定范围以后再也无法移动,不可能能够触及我。”
果戈里听到这里,插嘴道:“它可以用来保护你的内脏吗?”
五条悟对他一笑,却摇了摇头:“我只负责对你们讲解最基础的部分,这个得算另外的价钱。”
在拒绝回答了果戈里的问题之后,少年又接着往下补充:“只要能够有强化这一‘无下限咒术’的手段,就可以构成不存在的概念,比如说‘负的自然数’。而‘负的自然数’的作用就是我与织田作之助——就是那个拥有预测未来异能力的人——的「天|衣无缝」战斗时使用的一样,表现为‘吸引力’。”
“我能向你们提供的情报就到此为止啦,”五条悟晃了一下脑袋,笑嘻嘻地道,“费奥多尔先生,请务必要记住你现在还欠着我一个人情哦。”
陀思妥耶夫斯基却双手十指交叉,抵在了自己的下巴上,问道:“吸引力‘苍’不是很好用吧?”
“或者说,目前你还掌握得不够熟练,”陀思妥耶夫斯基推测道,“不然的话如此强力的招式你不可能使用的频率这么低。”
“第一个可能,这和你失去的记忆有关,”青年用带着蛊惑意味的声音对五条说道,“第二个可能,难道说,你的能力是成长性的吗?”
五条悟哼笑一声:“我觉得大概是两种都有吧。”
正说到这里,少年往着窗外看去,见到遍布了半个横滨的白雾开始逐渐散去了。
这时他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事似的,朝着旁边两人问道:“你们把横滨的夜晚搅弄成一滩浑水之后还不够,竟然还打算用‘白麒麟’来把异能者们全部杀掉吗?我不认为在这种严重威胁了政府部门中异能力者生命安全的行为,异能特务科会对此坐视不理。”
“无碍,”果戈里抬起自己的披风,侧过脸笑道,“不是有我在?”
“而且明面上的主谋的确是涩泽君,我们俩还要更后一位。”陀思妥耶夫斯基回答。
异能特务科里有“死屋之鼠”埋下的钉子的事情,黑发青年并没有打算要告诉五条悟。
“涩泽君?”五条悟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白麒麟”的真名,他迅速在心里对应了一番历史上面的人名,“涩泽荣一?还是说涩泽龙彦?”
陀思妥耶夫斯基好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是涩泽龙彦君。”
没人问涩泽荣一是谁,五条悟自然也就没解释。
他在房间里慢悠悠地散着步,声音也缓了下来:“涩泽君这是快要被中也君打败了吧?没关系吗?”
“那边的事情说到底已经成了定局,这是我和太宰君的约定,”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耐心似乎快要告罄了,或者说,他让自己看起来变得不耐烦了些,“更重要的是,我们在这里邀请你加入‘天人五衰’组织这件事,你究竟怎么看,五条悟君?”
五条悟转过身来,表情真挚地看向了黑发青年,回答道:“目前的话,对我来说,情报是最重要的东西。”
陀思妥耶夫斯基听到这个回答,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弧度不大的微笑来。
而站在一旁的果戈里,更是带着复杂的心绪笑出了声。
武装侦探社由于特殊的立场,并没有受到涩泽龙彦异能力的波及。
江户川乱步难得的没有准时在夜晚九点的时候入睡,而是待在了侦探社,靠着唯一一座招待客人用的沙发将就了一晚。
这对娇生惯养的名侦探来说可是十四岁以后的初次糟糕待遇。他在闹铃响了之后怒气冲冲地望着窗户外面已经开始散去雾气的、逐渐天光微亮的城市,嘴上开始抱怨个不停起来:“要不是五条那个白痴给出来的甜品报酬太多,乱步大人我才不会接下来这个委托!”
说到这里,他走到与谢野晶子所在的医务室门前,拖长了声音问道:“与谢野小姐——你这边有没有电话?”
过了好一会儿,被侦探吵醒了的医生才打折哈欠推开了门,把一只翻盖手机递给了他:“喏。怎么了吗,乱步先生,难道说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与谢野晶子也就只会在江户川乱步面前脾气这么好了。
江户川乱步不太耐烦地回答道:“是五条那家伙下的委托啦。因为之前说好了要帮忙,所以只好接下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撬开了手机的后壳,把里面与谢野的电话卡拿出来,又把一只空白的电话卡插了进去。
少年被不停打着哈欠的与谢野晶子传染了,没忍住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他把电话卡还给女子后,晃了晃手上的手机,表示自己要出去打电话。
与谢野半点不介意地点了点头。
她站在门前,听到不远处隐隐传来的江户川乱步的声音,好像提到了“绫辻行人”、“黑手”还有“五条悟”之类的话。
青年女性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自己有些干燥的眼睛,直接关上门准备回去接着睡觉了。
反正乱步先生肯定可以处理好的。
这是侦探社全员对于他们唯一一名侦探无条件的信任。
几分钟之后,江户川乱步在重新把电话卡取出来,将其掰成几瓣以后,轻轻叹了口气,把临时借来的手机放回到了与谢野晶子的办公桌上。
“太麻烦了,必须得要多一倍的和果子才行。”
他走了几步,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面以后,终于有些撑不住似的,抵着下巴打起了盹。
在这之前半个小时,异能特务科中的某处。
“杀人侦探”绫辻行人突然说明了自己有特殊的要求,让一直监视着自己的人们下来以后,才对他们说道:“我有事情想给种田长官说。”
与上次与五条悟见面的时候一样,个子中等偏上的少年依旧穿着棕色的外套,内搭同色系的马甲和白色衬衫,头上还顶着一顶猎鹿帽。不过和之前有所不同的是,绫辻行人现在手里正拿着一个戴了单边眼罩的少女玩偶,明明应该是可爱的人偶脸蛋上,因为朦胧的夜色,显出了几分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诡谲来。
不等对面的几个人拒绝,绫辻行人又补充道:“是事关横滨生死存亡的大事,与最近发生的地下战争的幕后黑手有关。我想,异能特务科也不需要一只外来的、喜欢在横滨偷窃食物不说,还将食堂搅得一团糟的老鼠吧?”
这下负责监视绫辻行人的几人才意识到了他好像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给种田说。
他们这几个月来一直都在少年身边的隐蔽处待着,自然明白绫辻行人的推测几乎从来没有出过错,在这种前提下,他们还是向种田的秘书报告了此事。
而同一时间,种田也接到了来自“热心横滨市民”的一通电话。
他挂断了电话以后,只来得及感叹一句“武装侦探社的那个小子真是越来越精明了”,就被敲门进来的秘书告知绫辻行人有事情要与自己讨论。
“据他所说,”秘书看上去虽然重视,但很是不情愿——毕竟‘杀人侦探’绫辻行人在整个异能特务科都是有着巨大的负面名声,“这是关于横滨存在的大事情。”
所有人都不敢轻视绫辻行人,所有人却也都高度警惕着他。
种田想到方才江户川乱步在电话里给自己说的事情,有些出神地道:“让绫辻行人过来吧,我要与他面对面交流。”
秘书十分为难地劝说道:“种田先生,我们不能确保‘杀人侦探’的态度……”
种田没有多说,只是重复了一遍:“让绫辻行人过来,或者我直接过去。”
秘书这才明白上司的态度十分认真,只好应下命令,匆匆告退。
只过了不到一刻钟,一名淡金发色的少年就在旁边人的阻止声里径直推开了种田的办公室的门。
种田山头火倒是态度温和地对着这个半点不讲礼貌的少年点了点,打了个招呼:“绫辻君。”
“种田长官,”绫辻行人态度冷淡地答道,“可以让我身后这群一直嗡嗡叫的生物们暂时闭嘴吗?”
现场因为这名不按常理出牌的侦探混乱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种田山头火望着挺直背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选择自己先开了口:“绫辻君,刚才有名‘热心横滨市民’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宣称自己知道这场战争背后另一黑幕所在的地点,然后让我同意你的见面申请……”
说到这里,种田又想起电话里江户川乱步那理直气壮嚷嚷的声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是背着我达成了什么契约吗?你应该明白的,绫辻君,作为被异能特务科看管的特A级危险异能者,你不能和未经批准的人有所接触。”
现场的气氛因为这暗含了威胁的语句更加冷淡下来。
绫辻行人看了看这些轻易就被种田说的话挑拨了的蠢货们,还是选择了回答实话:“我没有和打电话给你的那个人进行过任何交流,只是我认为他在此时此刻会做出这种事情而已。”
有一个坐在旁边的人语气愤懑地质问道:“你没有和人交流过,怎么可能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
绫辻行人淡淡地瞟了这家伙一眼:“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明白而已,是你太蠢了。”
不管旁边越发灼热的逼视,少年继续与种田山头火交流道:“他是希望我能把另一名黑幕的具体信息告诉你吗?”
“不,我们不会缺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资料,”种田长官开门见山地回答,“是为了另一件事。”
绫辻行人垂下眼睑,望着抱在自己手臂间的少女人偶,没打算吊这些人的胃口:“没错,有一件你们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另一边的幕后黑手不仅一人,‘天人五衰’中的小丑果戈里也参与了这起事件。”
这次没人再诘责出声,因为这一消息带来的震撼比绫辻行人一人的压迫感要重得多。
如果只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还可以说是“死屋之鼠”内部的决定,与“天人五衰”关系不大。然而,果戈里的出现却明晃晃地否决了这一可能。
这是在把异能特务科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毕竟,这个“不存在的”组织的其中一项职能,就是确认往返境内境外的异能者的名单——而果戈里的名字显然不在此列。
涩泽龙彦、陀思妥耶夫斯基以及果戈里,三个威胁性极大的异能者正待在横滨内部,一同秘密谋划着诸多对这个城市不利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