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在想什么呢?”沈映见顾悯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忍不住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顾悯心神收敛,不禁有些自嘲地想,他这一跳,或许在沈映看来是多此一举,但对他来说,说不定值了。
“没什么。”顾悯低下头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衣服泡满了水,挂在身上沉得很,于是撩起衣摆把水拧干,“只是在猜皇上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沈映摸了下额头,他本来的打算是在林凡他们的掩护下藏起来几天,反正羽林军现在是由林彻管,也不怕会被羽林军找到。
等到过两天,再让羽林军找到他在水里被泡得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太后和杜谦仁便会理所当然地以为皇帝已经遇害,两党势必会为了帝位争得你死我活。
等到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就是他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
但现在计划都被顾悯的出现给打乱了。
他才说了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自然不能立即就告诉顾悯其实还有有护卫在暗中保护他,况且若是一路上都有护卫跟着,他和顾悯之间碍着君臣的身份,两个人之间始终隔着一道鸿沟,真心也试探不出来。
所以……沈映打定了主意,就先不告诉顾悯还有护卫的事,表面上装作只有他们两个人结伴而行,先掩饰身份看看事态会如何发展,再伺机而动。
“朕头一个打算就是,”沈映上下打量了一下顾悯现在这般落汤鸡似的狼狈样,戏谑地笑道,“先给我俩换身行头!我们现在身上穿的太显眼了,要想躲过官兵的搜查,得乔装打扮一下。”
顾悯看了看皇帝身上穿的织金龙纹方领对襟无袖罩甲,确实很显眼,而他自己也是穿了一身锦衣卫标志性的飞鱼服,他俩这要是穿成这样往大街上一走,非得引起骚乱不可。
顾悯问:“皇上准备了替换的衣物?”
沈映:“……”
他当皇帝平时被人伺候惯了,行李盘缠什么的自然都放在了林凡那里,可现在又不能暴露有护卫的存在,所以他的那些行李盘缠自然也就拿不到了。
顾悯狐疑地问:“皇上一个人出行不带护卫就算了,连衣服盘缠也不带?”
沈映眨眨眼,灵机一动,瞪着顾悯倒打一耙,“你还说呢!要不是刚才为了救你,朕的行李也不至于会掉进水里,现在早不知道是沉入河底了还是被水冲走了!”
顾悯将信将疑,“是吗?”
“是啊。”沈映面不改色,视线往顾悯腰间看去,看到他腰带上挂着一个荷包后,忙伸手去扯,“你身上有没有带银子?要是连你也没带,那咱们这一路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荷包自然也被水泡过,沈映扯下来拿在手里打开一看,里面有几锭银子还有几张已经湿透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银票,只要不是大手大脚地花钱,他们两个靠这些碎银子应该也能撑上几天。
“还好还好,你的钱包没丢,”沈映拍拍胸口松了口气,眉开眼笑道,“咱们不用风餐露宿了。”
他边说边自然而然地想把顾悯的钱包塞进自己怀里,毕竟这一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谁掌握了经济大权谁才有话语权。
可惜沈映的那点小心思早被顾悯看穿了,就在沈映差点就要成功把荷包塞进自己衣服里的时候,被顾悯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手腕,“皇上,请把臣的荷包还给臣。”
沈映挑眉看着顾悯,故作不满地道:“你什么意思?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朕分什么你我?你难道觉得朕会贪图你这点碎银子吗?”
“臣不是这个意思,”顾悯淡淡一笑,从容但坚决地把荷包从沈映紧抓不放的手里拿了回来,“臣是担心皇上以前也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万一不小心把咱们仅有的这点银子弄丢了就不好了。这钱还是由臣来保管,皇上想吃什么想买什么跟臣说便是。”
沈映眼巴巴地看着顾悯把荷包藏进了衣襟里,心里不甘地想,要是这一路上,他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得跟顾悯说,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搞得好像是被包养了一样。
可再不甘心,钱也毕竟是人家的,他也拉不下脸去和顾悯抢,只能耷拉着嘴角,恹恹地道:“行吧,既然银子有了,那就想想怎么换行头。”
顾悯抬起手背擦了擦脸,仰头看了眼天色,道:“先下山吧,免得羽林军搜到这里被他们发现我们的行踪,山下应该会有猎户农舍,看看能不能跟老百姓借几件衣服。”
走大路怕撞上羽林军,所以两人挑了条林间小路往山下走,而林凡则带着护卫一路隐匿身形地远远跟着。
到了快出林子的时候,两人看到山脚下有一幢茅屋,远远能看到茅屋前面晾着几件衣服,便悄悄靠过去查看情况。
走近之后观察了一下,发现大门紧闭着上了锁,栅栏围成的小院里也是悄无声息,茅屋的主人应该不在家,于是顾悯便用轻功飞进院子里拿走了竹竿上晾的衣服,走的时候当然也没忘记在人家窗台上留下一锭碎银子,当是买衣服的钱。
两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换好衣服,装成普通老百姓的样子走下了玉龙山。
但是两人没有坐骑,靠脚走路速度太慢,幸好下山后不久,他们就遇上了一个赶着马车押送货物去京城的商人。
顾悯拦住了商人所驾的马车,谎称是自己是从乡下来的,要去京城投奔亲戚,但他们不认识去京城的路,弟弟又生了病,所以想给商人点银子,请商人行行好捎他们一路。
商人见他俩长得都眉清目秀,不像是坏人的样子,又看那生了病的弟弟似乎在发高烧,眼睛紧闭,小脸儿通红,有气无力地靠在哥哥怀里,模样煞是可怜,想着反正也是顺路,出门在外谁都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便收了钱爽快地答应了。
顾悯和商人道了谢,扶着病得弱不禁风的弟弟上了马车,等马车跑起来,帘子落下隔开了商人的视线,方才还“气若游丝”的弟弟立即睁开了眼,脑袋从顾悯的肩膀上挪开,转头目光炯炯有神地狠狠瞪了顾悯一下,压低声音埋怨道:“下次换你装病!”
顾悯嘴角含笑,伸手揉了揉沈映的头,低声道:“可以啊,只要你扶得动我。”
沈映不满地拍掉顾悯的手,低斥了一声,“放肆!真龙天子的脑袋那是能随意摸的?朕看你是不想要脑袋了。”
“皇上,”顾悯往帘子上瞟了眼,然后凑到沈映耳边提醒,“小心隔墙有耳,为了不被人发现我们的真实身份,所以只能暂时委屈您配合一点。臣再提醒您一遍我们的新身份,现在我们是一对从乡下来进京寻亲的兄弟,所以您在人前,要称呼臣为兄长,也不能用’朕‘和’臣‘来自称,懂吗?”
“那请问兄长,”沈映低头看了下顾悯搂在他腰上的手,然后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问顾悯,“扶弟弟需要搂腰吗?”
顾悯立即君子地松开了手,“抱歉,一时习惯,没改过来。”
沈映:“……”为什么忽然有种感觉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呢?
顾悯透过车厢上的窗户,往外面扫了眼,“等下我们在前面的镇子上下车,今晚先寻个客栈住下,客栈里人多眼杂,所以我们得先对好说辞,免得被人盘问时答不上来引起别人的怀疑。”
沈映对此没什么异议,点点头:“好。”
“先要改名换姓。”顾悯思虑片刻,“随便取个姓,就用’徐‘好了。”
沈映皱眉不解:“为何你会想要用’徐‘这个姓?姓顾或者姓沈不好吗?”
“用本姓可能会引起注意,最好不要。”顾悯有理有据地解释道,“用徐姓,双人余,意味我们两个人这次可以顺利劫后余生,不是很好?”
沈映考虑了下,“听你这么一说,寓意倒是不错,那就用徐吧,叫什么你想好了吗?”
顾悯专注地凝视着沈映的眼睛,表情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慢慢道:“在下徐景承,景行行止的景,天下承平的承。”
沈映被顾悯突然而来的认真弄得有些摸不准头脑,重复了一遍顾悯的新名字,“徐景承,景行行止,天下承平,这名字听起来倒是不错。”随后不以为意地轻笑道,“不过随便取个假名应付一下,你倒想的认真,那你也替我取个名吧,以后就拿它来行走江湖。”
顾悯心间没由来一阵悸动,喉结上下滚了滚,不露声色地观察着沈映的脸色,试探地道:“那不如就叫景明,取自春和景明之意。”
“徐景明?”沈映重复了一遍,嘴角抿了抿,随意地点头道,“行,那我以后出来微服私访,就都用这个名字了。”
沈映说话时的语气甚是无所谓,好像“徐景明”这个名字,在他眼里,和“张三”、“李四”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在别有用心的顾悯听起来,却是另外一种意义,虽然只是临时取的假名字,虽然沈映并不知道“徐”这个姓对他意味着什么,但顾悯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民间习俗,民间夫妻在成亲之后,妻子要冠夫姓。
即使是假的,可当沈映愿意以“徐”为姓时,顾悯还是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
沈映敏锐地注意到顾悯的嘴角的弧度似乎有些上翘,忍不住怀疑地问:“你乐什么?”
顾悯低下头,抿起薄唇无声笑了下,“没什么,我们继续往下说……”
等两人在马车里想好了一番应对别人盘问身份的说辞,马车正好也来到了一个名叫“福来镇”的镇子上,顾悯便借口天色已晚,想先进镇子帮弟弟找个郎中看病,等弟弟病好了再进京,请商人把车停下让他们下车。
商人不疑有他,将他们送到镇口后,赶车离去。
福来镇靠近京郊,因此也算繁华,客栈酒家当铺等等一应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