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学林身体一歪,胸口发出如同哮喘发作一样剧烈起伏。
先前反超带来的大喜,和如今的大悲,两重沉重得过了分的情绪在他脑中对冲,像是一套过分敏感的免疫系统,将他的身体和精神自内而外地杀了个七零八落。
……从一开始,他就不可能赢。
比赛的决胜权自始至终都握在了南舟的手心里,端看他打算什么时候发难。
游戏进行到这一步,“如梦”已经被彻底逼上了绝境,眼下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
放弃比赛,自愿认输。
思及此,一管鼻血汩汩涌出,打湿了戴学林的膝头。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把他周遭和肺里的氧气一并抽空了。
直到一股力道攀上了他的手臂,在他疯狂挣跳的脉搏处发力握紧了:“……深呼吸。”
六神无主之际,从哥哥掌心传来的一点温度,让戴学林顿时感到了一丝安慰,难得听话地贴近了哥哥。
戴学斌用手帕替他擦拭了从鼻子里涌出的鲜血,看似临危不惧,周到体贴。
但很快,戴学林就发现了不对。
……戴学斌,好像也在发抖。
赌到这个份儿上,谁都知道,他们获胜的机会已然堪称渺茫。
如果是平常,游戏玩成了这个狗德行,不管是戴学斌还是戴学林,早就骂一声运气不好,然后认输退赛了。
但是,这比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策略组以相当强硬的措辞告知戴学斌,他们不准认输。
他们还有后备队,还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
江舫仅用几个小时,就能赢走20多万积分,更证明在赌场里,可能性是无限的。
他们就不可能翻盘吗?
上面施加的压力,江舫获胜的先例,加上一浪三叠、直涌上心头的不甘心,让兄弟二人无论如何都不愿就这样直接退场,草草收尾。
和弟弟的互动和对视,让戴学斌也看到了从他枯木一样的双眼里重新迸发出的一点火星。
兄弟俩就这样无声地彼此安慰着,渐渐压制下了内心的恐惧。
在他们默然无语时,南舟一边盯着他们瞧,一只手还在惯性地搓着2号机的摇杆,把它盘得一圈一圈地转。
当戴学斌调整好情绪、以最坚定冷毅的目光看向南舟时,南舟就把那只手默默撤了回来,端庄斯文地搭在了膝盖上。
戴学斌清了清嗓子,按照策略组的指示,先给予了礼节性的夸奖:“南先生,你打得很好。”
南舟也礼貌地点了点头:“是的,托小戴先生的福。”
……你礼貌吗??
戴学斌无视了他的话,努力摆出体面的笑脸,不过因为是硬拗出来的,怎么看怎么僵硬而官方:“我们两个人商量过了,可以接受你的提议。我们就此作罢,这一局是机器的原因,算我们两边谁都没有赢。”
南舟也不说话,静待下文。
戴学斌略尴尬地用指腹擦了擦鼻子:“……我希望下一局尽快开始。”
南舟终于有反应了。
“哦。”他平声道,“我不接受了。”
这句话秤砣似的,把刚刚勉强冷静下来的兄弟俩又齐齐砸懵了。
戴学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疑问:“……为什么?你不是说过——”
南舟:“我是说过‘赌局不算数了’,但我的条件还没有说。”
戴学林脑袋嗡了一声,刚刚消下去的冷汗再次卷土重来。
他用舌尖顶开了不自觉咬死的齿关,发声问道:“你要我们的……身体?”
手臂,腿脚,甚至……心脏?
“我不想要你们的手和脚,那没有意义。”南舟说,“我要你们认输。”
戴家兄弟齐齐一哽。
机器虽然出了问题,然而如果南舟咬死要赌下去,他们的确无计可施。
认输反倒是对他们最好、最体面的结局了。
但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
戴学斌还想负隅顽抗一下:“机器是不平衡的,这场赌局本身就不成立。”
南舟早就把自己的退路留足了,因此他有足够的余裕和底气同二人舌辩。
他重申了自己的意见:“在赌局刚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使用2
号机。”
“小戴先生同样有选择2号机的机会,但他放弃了。”
“我也说过,2号机有问题,是最好的机器,小戴先生依旧选择放弃。我认为,我已经完全尽到了事前告知的义务。”
“对了,小戴先生还让我千万不要把这台机器让给别人。”
“如果你们不肯认输,我们还可以这样继续玩下去,也许你们运气很好,能摇出三连的小丑彩·金,还有翻盘的机会。”
南舟的话,字字切中要害,堵得兄弟二人无话可说。
倘若他们真的寄希望在那虚无缥缈的“三连小丑彩·金”上,那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记吃不记打。
“……那么,如果我们接受现阶段的比分,只在推币机上认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