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圣悲增道不穷,忧民忧国契尧聪。
两髯有雪丹霄外,万里无尘一望中。
——《蜀王登福感寺塔》贯休〔唐代〕
……
白复听罢,眉头一皱,对黄唐二人道:“乌承恩携带铁券,深入凶险难测的范阳巢穴。假如阿史那承庆没能诛杀成史思明,事情败露,乌承恩如何将铁券带回长安,上缴朝廷?
根据朝廷此前对叛军的做法,对于伪燕将领,只诛首恶,从犯不究。
为安抚范阳铁骑,朝廷最多只杀史思明,赦免范阳其余叛军将领。
岂有弄出个名册,将叛将姓名列出的道理?这份名册只会让诸将误以为朝廷兔死狗烹,日后依册清算。荒谬至极!
我以为,以光弼将军的智慧,决不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这份李光弼给乌承恩的密信,定是伪造!再以此为由,指控光弼将军,借刀杀人。
由此推知,这份叛军将士名册也是伪造。目的就在于激怒范阳众将,将其绑上自己的战船,断其后路。要挟、警告诸将,不要首鼠两端,除了跟自己一并造反外,再无其他选择!
倘若陛下一时糊涂,像玄宗杀高仙芝、封常清将军一般,为其除去心腹大患,那就称了史思明的心意;就算陛下看破此计,史思明也可以借此收买人心,为日后起兵造反,找到借口。”
白复言之戳戳,黄唐二人频频点头
白复起身踱步,思量一番,道:“史思明敢利用乌承恩之事,如此嚣张跋扈地要求朝廷处决李光弼,说明其已经做好备战准备。
若我所料无误,他起兵造反应该就在今年!”
黄震道:“史思明手下仍有十余万范阳兵马,都是胡人铁骑,倘若再次造反,也不知大唐能否有实力剿灭?”
唐夔道:“以目前大唐的兵力,对付史思明应该问题不大。况且还有郭子仪、李光弼、李嗣业等名将坐镇指挥。”
白复神色凝重,道:“忠嗣将军常道,两军之争,输赢往往不在军营,而在庙堂。
大唐朝堂之内并不是铁板一块,暗流涌动。玄宗老儿、太子李俶、张皇后、内侍宦官李辅国等人都在角逐最高权力,内耗不断。
当年,李泌先生的平叛之策:先不急着收复两京,而是让建宁王李倓从黄河北上,绕过长城,率回纥铁骑拿下范阳老巢;命郭大帅率唐军主力,从西进攻长安;命李光弼将军率朔方军从河东道南下洛阳,伺机歼敌。
唐军兵力如此部署,安禄山的叛军就如同风箱里的老鼠,首尾难顾。
李泌先生的谋略虽然用时较长,但能一劳永逸地解决安禄山的叛军,肃清范阳、平卢一带叛军的巢穴。此战略可与蜀将魏延兵出子午谷相提并论。
策略拟定后,回纥可汗派遣大臣葛逻支率军进入大唐领土,帮助唐军征讨叛军。葛逻支率领两千名骑兵突然杀达范阳城下,逼迫尹子奇放弃攻取江淮,仓促回防范阳。
……
然而,此计谋刚一实施,就胎死腹中。
随后不久,平叛尚在进行中,英武过人的建宁王李倓就被逼自尽,李泌先生再度归隐。这些事当时看着蹊跷,现在想来,实则都跟最高权力的争夺有关。
更何况经过安禄山之叛,陛下不会再信任任何节度使掌控大军,一定会想方设法,伺机收回兵权。君臣互相猜忌防范,自古就不是什么好事。我猜平叛过程,不会一帆风顺,定会再起波澜。”
黄震和唐夔对望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黄震问道:“照你所言,倘若史思明再次反唐,那当如何应对?
皇帝老儿现在也不给你兵权,连训练军队都无法做到。没有训练有素的军队,靠什么与叛军决一死战?咱们就只能坐在长安干瞪眼吗?”
白复眼中精芒乍现,道:“我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更不能坐以待毙。史思明一个草莽胡人尚能用计,我们士子的书也不是白读的?”
唐夔大喜,道:“复哥儿,计将安出?”
白复摸了摸右手断指,道:“我这次蒲州之行,收获颇多。颜真卿大人说的好,安禄山之流没有信仰,眼中只有‘欲’和‘利’。
被欲望和利益遮蔽双眼的人,也定会死在欲望和利益之上。
大唐朝廷有权力争斗,伪燕安庆绪和史思明的内部就没有吗?安庆绪为了权力能弑父,史朝义难道不会有样学样吗?”
黄震和唐夔恍然大悟。
白复再不言语,端过茶盏轻呷一口,抬起头,眺望远方,幽幽道:“伪燕丞相严庄归降后,不是任司农卿吗?他手上还沾着睢阳太守许远许大人的鲜血。我可一日没敢忘。
告诉他,要想活命,有些脏活还得他亲自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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