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 / 2)

二十来岁出头的女人,饱满的身形宛若熟透的葡萄,被岁月酿出了酒的芳醇。但那双蜜色的眼眸却因曾被人深深宠溺,还留着孩子似的天真与清澈,带了“我总是被人爱着,所以怎样都好”的深情轻笑。

现在这个女人正跪坐在地上,向眼前的少年投以雏鸟似懵懂的视线。

“真好看啊……”

少年那白橡色的长发与泛着琉璃色泽的眼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让她想到了金子与宝石之类名贵的东西。

他跟它们一样,拥有着讨诅咒欢心的纸醉金迷的美貌。

除此之外,少年身上还流露着与她同源的气息。这让神明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明晰了两人间的联系,从而带着毫无防备的笑意同他搭话:

“你是谁呢?”

“我是您的道标,童磨。”少年微微笑着,接过了神明递来的手掌。

“是照顾您,教导您的存在。”

他同实际行动阐述了“照顾”的意义,名为童磨的少年,将早就抱在怀中的绸缎披在了女人身上,并温和而耐心地指导她穿衣。

真奇怪,他明明看起来像是那些亘古不变的珠宝一样冰冷坚硬,但手却是非常暖和的。

“那我呢?”

她一边笨拙地裹着衣物,一边好奇地向他发问。

“您是将人们带往极乐的神明,是万世极乐教莲花的化身,我叫您‘莲’。”似乎觉得她半天找不到穿门路的样子有些可怜,少年无奈地皱着眉头最终亲身上阵。

他明明看起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美人,但是帮她动作却非常熟练,让莲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下他作为道标的可靠与体贴,并本能地问起了自己的职责:

“我有什么能做的呢?”

“你先得好好吃饭才行……”好心的道标在为她系好了衣带后,牵着她来到一处被花朵环绕的居室内。

而随着他走动,莲才发现自己两条腿就像泡软的木头一样,很难使上什么力气。若说她之前还觉得自己只是刚睡醒的困倦,现在就是实打实觉得自己没力气了。

这种感觉就是饿了么?

我自己都不知道诶……

神明茫然地注视着少年的背影,在“温柔”、“可靠”、“体贴”的标签后面又多加了个“细心”上去。

而可靠的道标为神明准备的自然是些可口的佳肴——

切成兔子样子的苹果,樱花作为点缀的荻饼,小火煎制而成的竹荚鱼,又或者盖着野菜的茶泡饭,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她说不出名字,但是却却看起来很好吃的精致小点心……

真是神奇,她明明诞生不久,却看到这些东西的一瞬获得了相关的记忆,从而被难言的渴求所驱使,饥肠辘辘地伸出了双手。

但是她却碰不到眼前的菜肴。她的双手能抓住童磨的手掌,如今却像空气一样从点心里穿了过去。

“真是可惜,您是神明所以并不能品尝的人的食物。”

可怜的雏鸟在遇到问题的第一时间望向了自己的道标,而少年带着苦恼的笑容为了她做出了解答。

“真好啊,童磨是人类,可以吃这些……”

童磨的回复在解答她疑惑的同时,又引发了她的另一个问题:

“那么童磨作为人类,为什么是我的道标啊?”

一直笼罩在童磨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违和感,终于在童磨笑着以手中金扇划开手臂的那刻完全爆发了出来。

“因为您的饵食是人类的血肉哦。”

“当然最好的就是道标的血了,因为点心很好吃,所以我也很好吃。”

“这些菜我之前已经尝过了,味道都在我的血液里,您要不要尝尝看呢?”

金银琉璃制成的美人,手臂也白得如玉。因为适度锻炼,他的小臂肌肉线条分明,充斥着年轻男子饱满的生命力。

在皮肤被利器划破后,那温热可口的血液便直接滴在了备好的瓷碟里,嫣红嫣红的,好似是怒放的红梅。

他正带着温和而纵容的笑容凝视着她,将以自身制成的佳肴,推到了她的面前。

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透露出本该如此的意味——

为神明奉献自己是道标的职责。

神明是需要接受道标的指引的。

“我不要,童磨会痛的吧?”

“我帮你治好好不好?不要这么弄伤自己啊……”

可是那渴望的眼神仅在她的眸中出现了一瞬,剩下的全是那种有点可怜的茫然。她在第一时间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以甜蜜的触碰为他施展了“治愈”的咒术。

然后这点小小的工作量榨干了她仅剩的力量,让她因为疲惫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又失败了啊……”

“我也不喜欢老是弄伤自己啊。”

少年轻轻发出了如是叹息,他苦恼地注视着昏睡的女人,忍不住挽起了另一条胳膊的袖子。

童磨那白皙的皮肤上正留着几道不甚明显伤痕,颜色由浅至深向下排布。

这已经是童磨第四次割伤自己的手腕了。

无论是开场回答她的问题,还是给她穿衣服,或者被精神状态还好的她说什么“我记得这个好好吃,我不能吃就给你吃吧”“男孩子要好好长身体”试图投喂的互动,都重复了三四次了……

她明明看到点心的时候动摇得不行,在遇上真正能吃的美食时却坚定到可怕。

而每次不进食就使用咒力进行治疗的结果,便是她的状态通过伤势的愈合效果所显示的那样,正肉眼可见的变差。

这次在他刻意直接拉她去吃饭,而跳过无数互动的情况下,她的身体还是走到了短短半个时辰就晕过去的糟糕地步……

当然他也可以像之前所做的那样,将女人重新抱回花池。在积累了足够的咒力后,再次将她唤醒,他可以无数次地重复着这种游戏,直到她先妥协,被道标的血肉引诱而犯下妖怪的罪行。

少年深深地叹了口气,将神明重新抱了起来。她的脸上还带着眼泪,悄悄地濡湿了他的衣领。

童磨在第一次看到那些水滴的时候,曾短暂地愣了一会儿。

……

神明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从绚丽的繁花中。她还在道标的房间里,不过好像被人搬到了少年屏风附近的花坛里。

除了道标和自己,房间内还有第三人正跪在花坛下面哭着诉说什么,正是那悲伤的哭泣声唤醒了自己。访客身上积累的压力以及对极乐的渴求,在攀谈间化作力量,源源不断地传到神明的身上。

而少年正坐在被花朵环绕的中心位置,温声细语地安抚着跪拜的访客。

“童磨,童磨。”

她又有点活着的力气了,就高兴地小声喊着正与人交谈的道标的名字。

温柔又漂亮的道标,听到了这声呼唤。他下意识转过头来,透过那层繁花疏影静静地看了过来。

面对神明的笑容,少年短暂地愣了一下。

他微微向她的方向歪了下脑袋,抿了抿嘴唇,垂下手臂以放下手中展开的金扇为由,顺势用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这温柔的安抚稍纵即逝,少年在缩回手掌的那一瞬,用金扇盖住了她的脸庞。

她又看不到自己的道标了……

是因为她打扰到他工作了么?

神明这般猜想着,蜷缩身体,乖乖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