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慈拿到和离书后,带着神情恍惚的聂母和脸色苍白的颜舒棠乘车离去。
回想起孙府中发生的一切,聂母嘴唇微颤,急声问:“慈儿,孙家真会同意将三名老师傅送来吗?赵师傅年岁大了,近来精力愈发不济,他跟你爹提了好几次,想回乡下老家生活,但你爹为了瓷窑考虑,一直不允,若是今后有孙家的师傅坐镇,让赵师傅返乡应当也无大碍。”
即使坐在马车内,聂慈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她虽然没跟聂家夫妻打过交道,却浏览过原身的记忆,因此也对聂父聂母有着颇深的了解。
夫妻二人以售卖瓷器为业,但本身却对烧瓷的过程不甚清楚,非但无法分辨出窑工的水准,还遗失了聂老爷子留下的釉料秘方,如此一来,烧制出来的瓷器只会越来越差。
“母亲,孙家肯定会答应我的条件,毕竟孙泽生体内的蛛毒亟待彻清,若是再耽搁下去,他下半辈子只能躺在床榻上度日,相信孙家人也能分清孰轻孰重。”
聂慈从衣袖中取出一只鹅蛋青的胭脂盒,放在掌心细细赏玩。
瞥见聂慈的悠然自在的模样,再看到颜舒棠红肿的眼眶,聂母不禁有些心疼,“难道真要让舒棠取血制药?”
“不然呢?”聂慈挑了挑眉。
“舒棠虽然不是我们聂家的骨血,但她和我们相处了整整十年,你也知道她身子骨有多孱弱,哪里能受得住日日取血?”聂母拿起绢帕轻轻擦拭眼角,显然舍不得让颜舒棠受苦。
此时颜舒棠坐在马车的角落,她双眼紧闭,仿佛睡着了一般,但聂慈却从她不断颤动的眼睫发现她并未入睡。
“母亲,能采血的仅有两人,不是颜舒棠就是我,您说该如何选择?”聂慈语气淡淡。
聂母噎了一下,她眼底满是纠结,过了半晌才呐呐开口:“慈儿,能不能这般行事,你与舒棠交替采血,反正只是提供药引罢了,不拘身份,这样也不会伤及你们姐妹二人的根本。”
聂慈心知肚明,聂母之所以如此提议,只是不愿让颜舒棠受苦罢了,但自己究竟吃了多少苦,她全然不在乎。
“方才您也看到了,不是我强逼着舒棠采血,而是她心甘情愿为孙泽生熬药,若不是惊扰了他们,只怕他二人还倚靠在床头诉衷肠呢!况且我之所以会和离,究其原因,便是孙泽生与舒棠生出了情愫,他们两个厚颜无耻犯下的错处,凭什么让我来承担?”
活了这么多年,颜舒棠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指甲死死抠住掌心,许是用的力道过大,丝丝缕缕的鲜血不断往下淌,幸而衣袖足够宽大,才没被聂慈母女发现。
好不容易挨到了聂府,颜舒棠“幽幽醒转”,她跟在聂慈身后往里屋行去,一路上连头都不敢抬。
“舒棠小姐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慈小姐欺负了?”正在扫地的丫鬟小声问道。
“应该不会,慈小姐木讷不假,却不是那种刻薄之人,以前待舒棠小姐更是事事谦让,怎么可能欺负她?”另一名年纪稍大些的丫鬟答道。
三人走进堂屋,聂父恰好坐在八仙椅上饮茶,他瞧见聂慈,下意识皱紧眉头,问:“慈儿,你突然归家可曾知会公婆?既嫁了人,便不能再像以往那般胡闹,总要守规矩。”
“父亲,因为舒棠的缘故,女儿已经与孙泽生和离了,和离书就在此处,只需改日去官府登记造册即可。”聂慈自顾自走上前,视线落在聂父品茗的茶盏上,看到光润幽微的釉色,便猜出这是聂老爷子在世时烧制的弄影瓷。
聂父瞳仁一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胡闹!你是疯了不成?为何要与泽生和离?”
聂父猛地冲上前,斥责了一通后,突然觉出不对,问道:“你说是因为舒棠的缘故,跟舒棠有什么关系?”
聂慈倒了杯茶,吹散袅袅热气,轻声解释:“您有所不知,当初孙泽生想求娶的是舒棠,但咱们家生出了误会,让我嫁了过去。反正舒棠与孙泽生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我又何必留在孙府碍眼?”
聂父的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颜舒棠身上,他与聂母不同,即便心疼养女的身世,却不会越过自己的亲生女儿,只不过平时由聂母打理后宅,行事才显得偏颇。
“舒棠,你姐姐说的可是真的?”聂父语调淡漠,其中蕴着的冷意让颜舒棠慌乱不已。
她忙不迭地解释:“爹爹,事情不像姐姐说的那样,我跟孙公子并无瓜葛……”
“是吗?那你为何要取血制药?”
“我、我只是不想让姐姐受皮肉之苦,才代替你采血熬药。”颜舒棠不敢与聂父对视,垂眸望着地面上的青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