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竺偏开头,任由泪珠滚落,嗓子沙哑地说不出话,谨玉跪在皇后脚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娘,奴婢求您了,您就叫太医来看看吧!”
旁人不知,她这近身伺候的如何不知,每次太医来请平安脉时,总被娘娘随意打发,谨玉已经记不得娘娘有多久没看过太医了。
皇后却是越过她,看向谨竺,她似哭似笑地说:“母后说她心疼我……”
谨竺素来冷静,可这时却崩不住情绪,噗通跪在她身边:“娘娘,娘娘您别这样,叫奴婢害怕……”
皇后闭眼,忽地一滴泪珠从她眼角悄然落下。
太后和她生母是闺中好友,她幼时就常见太后,刚得知赐婚消息的时候,她就求着娘亲进宫,在太后面前跪了许久,得的不过是太后说:
——圣旨已下,她也没有办法。
她也没有办法……
谁知晓当时的皇后险些笑出声来,无需旁人与她说,她也能猜到,这赐婚必是太后心心念念的。
她那时没再求,因为她知晓,嫁给皇上,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不管是先帝,太后,娘亲,还是家族,都希望她嫁给皇上,那她就嫁吧。
皇后撑着身子坐起,她擦掉眼泪,温柔地说:“本宫想去看宫后的红梅。”
谨玉摇头:“娘娘,您的身子……”
她还未说完,谨竺却跨过她,坚定地扶住皇后的身子,她脸上泪痕未干,却笑着说:“娘娘,奴婢扶着您,您小心脚下。”
坤和宫后,有一片红梅,是皇后进宫后,求着皇上种下的。
那是皇后第一次求皇上,谨竺还记得,当初皇上惊讶地看向皇后,说:“不过一片红梅,何至于这般。”
皇上还说:“你若喜欢,可将坤和宫扩大,种在坤和宫内也可。”
皇后只摇头,谨竺记得那时皇后温和得看不出真实想法,她说:“种在后面就好。”
她抬头看不见,可想看见时,也不用多费功夫。
如今正值寒冬,红梅一簇簇地挂在树梢,艳丽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皇后披着大氅,狐绒蹭着她下颚,巴掌大的脸被帽檐裹着,她被谨竺和谨玉扶着手臂,站在梅林外,定定地看着。
微风吹动红梅,红梅花瓣随风而落,轻飘飘地就落在了她脚边。
皇后忽地就笑了,眉眼皆开,比满园红梅更耀眼。
谨竺却偏开头,没忍心看下去。
她以为她忘了的,可如今却清晰地记起,在娘娘大婚前夕,娘娘望着闺房窗外的红梅,怔怔地和她说:
——牡丹繁盛娇艳,众人皆喜,可我只喜红梅。
……
不远处,圣驾停在那边,封煜掀开窗幔,漠然地抬眸看着梅林处的主仆三人。
那边三人站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杨德悻悻地问:“皇上,可还要过去?”
昨夜里忽然赶去娴韵宫,白日冷静后,封煜也觉得不妥,又得知太后召见了皇后,这才想着过来看看,谁知刚要到门口,就见那主仆三人流连花林,久久不返。
封煜耷下眼皮子,淡淡地说:“不必了,回吧。”
銮杖如来时安静,离去时依旧无人知晓。
待回到乾坤宫后,封煜坐在御案前,似有些失神,也并没有处理朝政,杨德看了许久,轻轻喊了声:“皇上?”
封煜倏地回神。
他捏了捏眉心,忽地沉声说:“今日看见皇后,朕忽然想起当初的皇兄。”
杨德顿时哑声。
圣上口中的皇兄不是旁人,正是当初的越王。
在先帝逝去时,举兵逼宫,却被圣上拿下,最终在文德殿前自刎。
封煜瞥了眼,见他噤声不敢多眼的模样,没再多说。
如今众人只记得,越王逼宫,被圣上逼退,却不知晓,其实当初,他和越王的关系算不得差。
许是年长,又或是这个位置,再可能是野心,越长大,当初的那份兄弟情谊就越来越淡,也不知何时,越王忽地和他反目成仇。
到最后,越王举兵时,封煜说不出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
至于今日,于其说是看见皇后想起了越王,倒不如说是她身前的那片红梅让封煜想起了越王。
封煜去过越王府邸,不知多少次,所以,他自然记得越王府邸,有一处院子里,种满了红梅。
不止是他,该说当初满京城的人,都知晓,越王爱红梅,那院红梅就是他心上好,旁人都碰不得。
稍顿后,封煜才摇了摇头,收拢心思,又重新埋首于朝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