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徽清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低着头,极力的忍耐,可在触碰到她崎岖瘦骨的肩膀时,心底最深处的柔软便在这一刻坍塌了:“这一刻能有你在我觉得很幸运,可你与其他男人过多言笑时我便觉得气愤,为何你对着我的时候偏偏要生气,偏偏要客套,偏偏只对我不好……”
他的话疏君都记在心里,只是没想到他会将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记得清清楚楚,心中不免凄楚:“原先我也不明白的,对着他们我都规规矩矩,偏偏对你便没了好脸色,或许只有在面对你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有自己的情感,单单只属于我自己的。没有前世今生,没有愧疚,只有自己的情绪,爱意,还有思考下半生的欲望。”
沈徽清动容道:“那……辛沐卿呢?”
疏君闭着双眼,并没有因为提到沐卿而有其他的情绪波动,她只是淡淡道:“对他只是亏欠罢了,是我自己没认清心想,如今他也有婚约在身,不管愿不愿意,他都会伤了其中一人的心,而我为何又要因为自己的情绪去烦恼他,惹得两人不快,这也是不对的。我只希望大家都好,亏欠以后慢慢还还是能赶上的。”
有她的许诺他心里也舒畅多了,他只是太害怕,患得患失的毛病在他身边徘徊多年,只要她在身边,哪怕只是说一句话,一声笑语,就算坐在那里不言笑,他也觉得心满意足。
月色皎洁,光线渐渐明亮起来,天边密云阴沉沉的笼罩一片,仿佛围了一圈如天高的高墙,逼压的人喘不过气。
郭氏将今日的酒席残局打理妥当,又到吴氏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精疲力尽的回到房里。彼时刚掌灯,丫鬟伺候完她洗漱完毕时,林先平早已躺在床上,斜倚着看书。郭氏遣走下人,放下帷帐的一边,又将掌灯吹灭只剩床头的两盏。她见林先平看的入神,笑道:“什么书那样的好看,见你看了那么久,仔细伤了眼睛,快放下吧,时间不早了,明日还有诸多公务没做,你别太累了。”
林先平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卷,对郭氏道:“你难道不觉得娘的行为有所不妥吗,今日疏君难得来一次府里,娘只顾着对何氏母女挂念,却没将心思放在她和歆德的身上,还说什么妖女不妖女的话,我见她是多年怨气集聚,全发在别人身上了。”
郭氏坐在妆台前梳散头发,颔首道:“婆婆的为人我怎么敢去评说。”
郭氏的性子是有些泼辣的,虽说是书香门第,可多年来饱受婆母的折磨,早已没了温婉的性子,一言不合便会去掐架,谁还敢去拦她。
林先平知她今日也是受了气,心中不爽快,忙劝慰道:“这些年来你也受苦了,自从素华,容珍都离世,娘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当初素华嫁到王府娘本就不大乐意,而素华又是生下疏君才走的,娘的怨气自然而然的都带到她的身上,相信只要多多接触下来,都会好的。”
郭氏不以为然冷哼一声,若真是如此,她又何必受那老婆子的气:“要说不对的还是何氏,她不过是家生的丫鬟,陪嫁出去了,自幼伴在素华身边,感情是不必说的。而你说素华一走,又把她抬了夫人,她却只顾着自己,恩将仇报了,白眼狼一个。娘今日说的那般过分,她非但一点不去帮衬,还让那兄妹二人跪着给道歉,真当自己做了十几年的夫人就把自己当成个人了,自作多情。说句不好听的话,就人家现在的身份,诸位皇子见了她都是要弯腰伏地行礼的,更别说辰王那十万防卫军,哼,若真惹了事,陛下现如今都要让她三分,何况深闺妇人,无位无爵,无名无分,还敢使唤人去了。”
听她说的来气了,他忙轻声制止,生怕被人听了出去:“好了好了,知道你的性子如此,可到底是要来往的,你再不待见她,看在娘的面子上还是要让她三分,你也嘱咐几句那三个家伙,别去跟何氏杠,免得你又被娘训。”
郭氏心头一暖,但还是觉得气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那又如何,这些年受的还少吗,我也不怕这一时半会儿,她要打要罚,就算要你休了我,该说的我还是要说,凭什么要我一辈子都去给那丫头低眉顺眼的,她也不自己照照镜子,一朝麻雀飞凤凰,还想要成仙不是,不是我瞧不起她出生如何,就算她贵为皇妃,以她那卑劣的手段爬上去的人,我打心底瞧不上。”
林先平听她说的够多了,也知她心中的气消了不少,忙起身去扶她起来:“是是是,你说的对,我哪敢休了你,放眼整个林府,我最敬佩的还是你,这整个府里的事务由你一人把持,你也累了,快歇息吧,别再操心那些事情了。”
郭氏脱下外衫,由林先平去接在手里,不过转身的瞬间,外面起了风噼啪一声撞开了窗户,一道黑影出现在屋内,拿刀抵在郭氏的脖子上,硬着声音问道:“今日王疏君都问你什么了?快说!”黑影又瞪着林先平去拿剑的动作,说道:“你若敢动手,我便让她身首分离。”
林先平被他一唬,立马举起手转身对着二人。郭氏也是不怕死的,挺直了腰板,道:“没有什么,只说要我去拿她娘的遗物罢了,你又来担心这个做什么?”
黑影的匕首插入她的脖子指甲深浅的样子,并未伤及要害,得到这个答复之后他便隐秘在黑暗之中。郭氏僵直着身体不敢乱动,林先平缓步走到她身边,四下观望发现无人,才急着去关窗户,询问郭氏的情况。
夜色弥漫开来,仿佛一张大网洒下,黑压压的一片。
疏君早已等在林府周围,见到黑影出现她才去追。如果抓住了她,就等于抓住了罪魁祸首,她一定要知道他是谁。
可是黑影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溜烟儿的功夫,疏君跟到普天青龙寺,又跟到逍遥馆,百花园,城门处等地方也不见他停下,便心生奇怪,难道他是发现了自己在跟踪他,让她无处可寻?正想着,出神的功夫便足以让人逃走,等她回过神来时早不见了痕迹。
她暗自懊恼是自己大意了,不过他似乎并未动手去杀郭氏,难道是因为她不知道在王府发生的事?
天边的闷雷一声近一声远,沈筠潇的书房外嘈杂声传来,只见沈徽清推开门进来,丫鬟小厮皆跪地不起,长谨识趣的将门一关,众人便被关在了门外。
屋内的墨香还眷念着温度不肯离去,昏黄的掌灯衬着屋通彻的亮堂,沈筠潇见他一脸阴色,并未停下手中的纸笔,依旧忙忙碌碌写着文案。
突然桌上一声闷声,一块赤色玉佩被他丢在纸上,扫歪了他刚写下的一个字。只听得沈徽清开门见山道:“你知道我为何会来,这一次我不会再让着你。”
沈筠潇嘴角慢慢上扬,揉皱废纸一团扔在一边:“这本来就是我的,而我只是想将她标上属于我的印记罢了,有什么大不了,贾氏的婚约本不是我要来的,是我们互换了而已,这件事你最清楚。”
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烧,他大声道:“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对得起我的事情,我苦苦守候这么多年,为何要让给你。当初你对父亲说她生来不祥,不愿去瞧她,爹才带我同先帝一起去,这婚也是先帝亲口许诺的,如今你见她生的美艳,冷若寒霜,便巴巴的要去求欢,你当真令我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