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就连王既明也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虽然愉禛不是他最出色的儿子,但也不是最贫庸的一个,他的沉稳比之一干人等皆是上上成。
江离被他的话说的一噎,硬生生的卡住了他的脖子,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钟言一听,立马大哭不休,最后伤心的昏阙过去,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她就是怎么叫也叫不醒。
王既明也不管抱着钟言痛哭的何氏,对着还站在门口的管家挥了挥手,只见他一转身,唤来了三四个丫鬟婆子进来,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钟言给抬走了。
何氏是去是留也不定,若是走了,万一愉禛要来断她的手指她可怎么办,若是不走,留在这里等着挨骂受训吗。思量片刻,她决定留下,听他们如何来说。
王既明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思,心中正是气闷,当即就把她给轰了出去,哪里容她细听。
虽然二人都被赶走了,可愉禛依然觉得怒意难平,非要寻个结果不可,他对王既明道:“爹,那你以为意下如何?”
王既明回到椅子上坐下,低头沉思了半晌,方道:“让她去幽州养伤,养好了再回来,至于断指一说,并不可行,你不为自己的名声着想,也得为疏君想想。”
愉禛皱眉,问道:“哪里不妥?”
王既明看了看江离,小哼一声,又对愉禛道:“这事虽然钟言有错在先,可雷云是疏君养的,若是有消息传出去,对疏君的名声不大有利,这你要考虑清楚。”
“爹以为应当如何处置?”
王既明叹道:“让她们二人少见面,最好是不见面,钟言也是到了适婚的年纪,我让何氏为她挑选几个合适的人家,等她回来的时候将她嫁出去也好,二人也少些矛盾,用不着整日拔刀相向。”
这法子虽然不错,可等她回来的时候若是又掀起什么波浪来,那又该如何?他想了想,又问:“如果她回来之后又做了什么事,那时候,爹又要如何处置?”
“怎么都往坏处想?”王既明责怪的瞪了他一眼,道:“若是再发生任何事,不用你自己来,我早把她做了处置。”
愉禛也不是傻笨之人,虽然心中不定,可话已至此,他再怎么追究要她获罪也不是常理,只好作罢,稍稍说了几句下台面的话,便起身往疏君的院子走去。
这下茶房就只剩下了江离和王既明,江离早被疏君的样子惊得心神不宁,只想着那人为何要他这样做,他是又恼怒又难过。事到如今,他也明白了,那人不是想要他保护她,而是要用他去击垮她,再去取她的性命,他这是在利用。
利用他对她的感情,而他自小就不喜欢钟言,可是因为那些人,他要去打断自己亲妹妹的腿,更要在人前作出一番厌恶她的神色。可是这些对他来说太难,亲情血脉融于一生,他能如何做?
王既明转头去看他,见他低首缄默,魂魄不知飞到了九天以外的哪里。他知道他对钟言宠爱无度,可在疏君小时候他们的关系明明不是这样的,当真是儿大不由父了吗。现在朝堂动乱不堪,接连损了两位皇子。太子倒台之后,党争正式进入高潮部分,虽然王家能在这几场争斗中不带损伤,但日后也说不清楚,因为江离的性子他是越来越难以琢磨,虽然他经常进宫,除了向太后请安以外,更是对林氏生前的好友,现在的贤妃多般照顾。可是,这也恰恰说明了因为林氏,他们王家会被列入景王一党。
这个家的所有人都不想被拉下浑水,可江离却反而代之,非得与他们背道相驰吗。
他说话的声音不是很温和,甚至带着隐隐怒气:“日后不管你怎么宠爱钟言我都不会管你,可你要记得,离那些是非远一些,这个家都因为你而过的胆战心惊。疏君为何不在府里安稳度日,无非是不想这个家被卷入不必要的灾难里,就算她有私心,那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江离张了张嘴,低声道:“我明白,可我也想她过的好,也想这个家能和乐安稳,可是,可是……”可是他也是难处的。
这些话他不能说出口,更不敢说出来,他怕会给这个家带来麻烦,就让他自己一个人承担就好,就他一个人。
“不管你有什么原因,把自身的态度摆正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怕什么!”他忽而叹道:“若你继续如此,那便早日另府独居,别在回来了。”
这是在赶他出去了吗?江离只觉舌尖发苦,他不想出去,也不想再受那些人的控制,疏君,她能保护自己,只要不再受伤,他都听她的。
他摇头拒绝他的提议,小声道:“不要,我不出去,我听父亲的,也听疏君的。”
王既明定定的看着他,神色复杂,说不出心里的百态人生。
他这么快就打了退堂鼓,是因为受惊过度?反正他不信,他的性子百般惆怅,谁知道下一步他又想做什么。
王既明也不想其他,就看看自己。说他奇怪也是,冷漠也罢,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府里儿女众多,除了罗氏是他真心想娶,他人,他是真的没半点想法,至于为何会多儿多女,只能说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和今生犯下的罪孽。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府里的众位都把事情知道个七七八八了。没办法,大宅院的是非多,丫鬟婆子的嘴角更是利索,就算他阻止的再过及时,府外不能说,府里还不让咂舌吗。
事情先发生的时候,宓瑶已经知道了,奈何玉泽一直啼哭,怎么哄也哄不好,她这才让花儿去看看情况,可花儿最后被吓得在回来的路上昏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宓瑶都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虽然她知道疏君非常疼爱雷云,也可以说是把它当人来对待,可这里面的曲折她是一点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为何疏君把它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重要到要断下一指来替它还债。
花儿刚才说的话她都记得,疏君真的是被他们计划好的吗,或许,他们就是想利用她身上……奇特又怪异的能力做什么……
饶她心细如发,她也想不通这里面有什么问题。而她现在也不敢想,听说她发了狂,砍下了秋嬷嬷的脑袋。秋嬷嬷从小将她带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说杀就杀。那样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就这样做了疏君的刀下魂,当真是比奇闻还奇,却不知是不是比窦娥还冤。
而她现在也没空想这些,她带着玉泽准备去她的院子看看,刚走到拱门处时,就见婉丽头上还包着纱布由罗氏扶着站在门边,而在一边坐在花台上的正是自己那不着调的相公。
她走近将玉泽塞到他怀里,正要进门去,还没走两步,就被愉禛给拉了回来:“别去,等一会儿再去,让她先自己说说话,你没见雷云正蹲在她身边听她说吗,一会儿就好。”
宓瑶不知怎么回事,便问道:“怎么让她一个人在那里说话,我去陪陪她,你这个做哥哥的就这样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像木雕一样,一点作用都没用。”
听她数落自己,愉禛笑着不说话,婉丽倒是凑过来,用虚弱的语气道:“这……也说不清楚是自言自语,还是一问一答,嫂嫂先等等罢,六妹不让我们进去,说是怕伤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