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之后都过了一个多月,也不见她来看他,更莫说写信来。
疏君不知他在气什么,就让雷云先去外面找沐庭,见小柿子瑟瑟的跟在它身后,她就笑道:“宫里挺忙的,竟一刻也闲不下来,今日得了空,就才过来了,怎么,大人不欢迎?”
他颔首点头,随即又摇头,疏君有意调他,作势就要起身往外走,口里还不停的嚷嚷:“不欢迎就算了,府里也有事需要我去处理,先告辞了。”
走过他跟前,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额间的流苏轻晃,触在额头滑滑的。院里种了一颗李子树,有一层小楼那么高,现在的月份本不开花的,可是它那枝头却有几朵白色的花苞,他的怀还是暖和的,他走在她前面抱着她在怀里,由着她看那即将盛开的花苞:“欢迎,我巴不得你来呢,只是下次别在用那样的借口,听了闹心。”
她的手在他后背打转,听得他喘息的声音,她笑道:“我确实是有要事前来,既是政事也是私事。”
他拉她到了里屋坐下,温柔道:“说来听听?”
离开了温暖的怀抱,她总觉得不自在,身子靠在软榻上,懒懒道:“你也知道,陛下有意将我许给辰王,虽未明说,但是却旁敲过,我在想,这件事,你应该知道。”
她与辰王,都是情非得已,陛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嫁给辰王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只要,只要她有权柄在手,只要他有权力在手,陛下说不定会改变主意。
沐卿的脸色并不好看,他是明白的。
“你不只是来告诉我这些对吗?”他知道她是有想法的人,带着他希翼的回答。
疏君靠在他的肩上,浅浅道:“只要我有权柄在手,陛下便会先问过我意思,只要这样,只有这样,不然,我也只能听天由命,除非……”
“除非辰王不愿意娶你是吗?”他抚过她的脸颊,叹道:“我相信,他想娶你,可我也相信,你若是真嫁给他了也是不得已,是吗。”
他扳正她的身子,幽幽的问,眼中已有光亮:“若你嫁给他,你会爱他吗,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会爱他吗?”
她不能十分肯定的点头,也不能十分肯定的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他这个问题,她也更不能对他说她不知道,虽然这是她最想说的话,她给不了准确的答案。
她躲进他的怀里,肯定的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一切未有定数,可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不想嫁给他,我也会用最大的努力保证不嫁给他。”
她也明白,无论说任何话都会伤到他,都会给他带来忧虑,可这是最没办法的时候,她不能等到圣旨下达的时候才告诉他,她曾经努力过,那是傻的。
她靠在他怀里等了半天,也听不见任何的声响,只想着如何才能让这一切都结束。
他身上还是熟悉的墨香,这是读书人的勋章。
那会儿也是这样的一个味道,也是靠在他的怀里……
是她先惹的他,如果到了最后他们没能在一起,他是不是会后悔认识她,她也会恨自己无端招惹,害了他人。
说来是惹人笑,她不曾小睡的这样沉,只记得昏黄的光亮投进了屋内,照在她脸上,勉强着睁开眼睛,却不见屋内有任何人,只听的外面有声传来:“还在熟睡,并未醒,姑娘先去外厅坐坐。”
绿抚笑着往屋内张望,随即点了点头。
沐卿引绿抚去了外厅,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回来,届时,她已整理好衣物,只是晚妆有些不整,云髻散乱,星眼朦胧,踉跄的走了两步才稳住身子,这时正坐在窗前看着日落出神。
他瞧见她这副模样,罕见的笑了起来:“我帮你。”
他的动作轻柔,可是技术却不行,没来得把整个头发都弄乱了一团,他自己却笑倒在了榻上,疏君对镜照了照,气的过来打他。
他捂着嘴不让发出声音,疏君在一边坐下,将整个发髻放下,寻了几个金钗,随便一挽便是一个简单的花苞。
他看的出神,轻轻道:“还是和三年前一样,未曾变过。”
疏君盘发的手一顿,缓缓落到他的指尖,笑道:“怎么会没变,及笄了,武艺高了,也该去做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了,倒是你,没个正形,快去打一盆水来。”
沐卿看她眼角的残泪,立刻就敛了半分笑,抱了她在怀里不肯走。
回府的路上,她想起那日找到手链之后愉禛便把她扔在马上,行走了一段路程她才恢复半分神志,便要他去找沐卿。
她看着愉禛那张阴沉犹如锅底的脸再也发不出了任何声音,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那般的生气。
他回来的时候没有带上沐卿,她想要质问,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我把他放在医馆,大夫说,他受伤严重,记不得很多事了,我先送你回普天青龙寺,坐稳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好,只希望他不要想起来自己受过的屈辱,自己那般的无情。
大雪瓢然而下,像是给大地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絮,沉重而冰冷。
他靠在愉禛结实的臂膀上,在寒风呼啸的马上依稀能听到自己的哭声:“三哥,不要告诉他们,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我好冷。”
厚实的外衣被大汉扯下丢了在一边,现在她身上只有薄薄的里衣还有愉禛随意搭在她肩上的外衫,愉禛从后山将她带回静思庵,寒风不断侵蚀着她的身体,头发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柳眉,睫毛,还有雷云的毛发都染上了一层风霜。
愉禛给她盖上被子,她怀里的雷云也窝在被子里不肯出来,毛发上还残留着血迹。
他将火盆的银碳点燃,屋内的寒冰渐渐融化,他看的清清楚楚,通天的惊雷直冲云下,她出生的那天不仅下起了大雪,也是通天的惊雷夹杂着大雨。
他拭去她眼角的残泪,她的手链,是出生的时候从母胎中带出来的。
对她来说,那就像是命,若是哪天突然不见了,她会怎样?
他不能想象。
次日一早,京城都在传,某个小姐差点被卖到青楼,还贴了一张寻人榜,上面的牡丹印记栩栩如生,就像真实的开在他面前一样。
他在街上看到榜单时,不由的握紧了双拳,如果他没有去敲那户人家的门,如果那个叫辛沐卿没有告诉他她的模样,那她岂不是……
他记得,回府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人,每日练武,喂狼,没日没夜,她的武艺虽然长进飞快,可杀伐之气太重,他也不曾敌过。
某日,他从外回来,只听传言愈演愈烈,他按下心中的冲动前去问她,她话不多说抬手就与他缠斗起来。
那时的她,不过二七年岁,怎么敌他。
他将她拖至阁楼中,反剪双手,桌上的剪刀被他拿在手里,三两下,只看见腰间泛着红印的牡丹不似富贵大方,而是妖艳庸俗的盛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