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箭雨下。
转瞬间就有大半马儿身上落满了箭矢,倒在了血泊之中。
从山谷上方射下的只有普通箭矢。
那几个先天之境的神射手似乎为了防备有人趁他们射箭的间隔,沿着山壁而上,所以并没有出手。
靠着从战场上磨练的本事,杀月军每人都能将箭矢挡开。
可人力总有耗尽的时候。
当自身内力和力气被近乎无穷无尽的箭雨消耗大半后,立刻出现了伤亡,一个又一个人中箭倒地,顷刻间变作“刺猬”。
“还真是无力啊!”
作为一根长棍的江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围。
这个无力,指的并不是周围陷入绝境的杀月军,而是他自己。
兵器的视角新奇且安全,但比起一个人来说,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太少,甚至无法决定自己的归宿与去路。
此刻的他在无尘手中。
化作无数黑化残影,如同密不透风的护盾,将好几名士卒与枣红马罩在其中。
因炎火应付这些箭矢不只毫无用处,还会加速消耗真气,所以无尘并未唤出棍中炎火。
“军长!”
远处突然传来几声骚乱。
无尘一边竭力维持护盾,一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眼便望见周孝治已从马背上落下,身上插着数支箭矢,其中一只正好从他左侧胸口处穿过。
周围正有数人奋力挥舞着兵器,帮他抵挡着那些不断落下的箭矢。
其中一人更是满脸痛苦,不断念道“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军长就不会中箭”之类的话语。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
弥留之际,周孝治并没有怪那人,否则他刚才就不会舍命相救。
他只是恨。
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天真
“军长!”
“军长,你不是说过不会让我们做没有意义的牺牲吗?”
“你给我站起来,你对我们的承诺还没有兑现!”
“大月鬼,为我们军长偿命!”
“吾等就算身死,也会化作索命的厉鬼,将你们大月全部杀绝”
周孝治并没有撑过胸口那一箭,他的死亡顿时引得了极大的反应。
原本士气逐渐低落的杀月军全体,竟是再次爆发出无畏的士气,全力运转轻功沿着山壁而上。
这其中包括无尘保护下的那几名武功稍弱者,也包括杀月军中年龄最小的连少风。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无尘并没有动,他只觉一股莫名的情绪从心底浮现。
有点痛,有点难受,仿佛无法呼吸,就如同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瓮中之鳖还妄想逃脱?”
呼延瀚发出不屑的哼笑声,厉声道:“给我杀!一个不留!”
刷刷刷!
山谷两侧之上,涌现出更多的弓箭手。
这些人手中的箭矢也已换了个样,箭头都捆绑着易燃物,旁边还有专人手持火把,负责将即将射出的箭点燃。
同时,这个每隔一段距离,又有一名身强体壮的力士端着火油洒下。
不少火油沿着山壁而下,致使许多人杀月军士卒脚底一滑,重新落回山谷之中。
而更多的火油,则是直接落在了一个个杀月军士卒身上。
当第一支火箭点燃火油。
火焰便飞速升腾蔓延,将谷中大半人覆盖其中。
失去了众多掩护,那几个先天高手也在先天神射手的威胁下,重新跌回谷中,不少人身上更是中了数支足以穿透碑石的利箭,生死不明。
短短时间内。
在接连的惨叫声中,雪白的山谷染上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红色。
人身的血红,鲜艳的火红。
见到这一幕,无尘晃神了一下。
哧溜溜!
陪伴他许久的枣红马身中数箭,倒在地上。
“马施主!”
无尘大声喊道,感觉自己又失去了什么。
却只看见枣红马眼中似对他又似对这世间的留恋之意,然后双眼渐渐失去神彩。
他的心更加难受了,只觉里面有某种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无尘大哥……”
侧面消散的火焰中,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
无尘耳朵微动,挥舞着炎火长棍打飞的箭矢,飞速找到了发出声音的人。
一具被火焰灼烧的看不清模样的焦黑之人。
虽然已经看不清他的面容,甚至连声音都很是沙哑陌生,但无尘知道这个稍有些许气息的人就是连少风,也只有他才会这么叫自己。
“我对不起……它……”
连少风的手指微微动弹了一下,口中吐出虚弱的声音。
无尘默然,他知道连少风的这个“它”,并不是山谷中的任何一人,因为他并没有对不起他们。
连少风口中的“它”,或者说是“她”,指的应该是那个与他定下婚约的青梅竹马。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再一次,无尘对自己的内心发出了叩问。
明明先前一切都是好好的;明明立下了无数赫赫功绩;明明就算被夺走了许多战果,也从未想着去反抗什么。
可是,为什么还是变成了这样?
无尘如同疯魔一般,不断挥舞的手中长棍,保护着一个个可能还有生机的人。
不知何时。
箭雨停了下来。
这座被积雪覆盖的山谷之内,其中长达千米的道路满是鲜血和焦黑的尸骨,以及数量过万的箭矢。
在刚才近乎无休止的箭雨之下,即便是先天高手也饮恨当场。
但还有一人。
还有一人未曾死去。
无尘满身是血地跪在了地上,身上插着十数支箭矢,似乎已经失去了力气,但因为牢牢握住一根黑色的棍子,所以才没有倒下。
“为什么?”
无尘低着脑袋,双眼无神地自言自语着。
此刻的他生机已经所剩无几,按理来说早应该死了,但又偏偏没死。
江仁叹了口气。
现在这种局面,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治疗无尘的伤势。
可当见证一个个曾经的战友死在自己面前之后,无尘不只封闭了自己的内心,甚至还封闭了意识和身体。
这使得江仁无法通过意识接触他,更无法为他治疗。
山谷之上。
听力敏捷的随从听到了无尘的声音,并将那几个字告知了呼延瀚。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落到这种局面?”
呼延瀚忍不住发出大笑,开口说道:“看在你能活到现在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因为你们的目标和眼界都太小了,只知一个小小的雪门关。而我呼延瀚的目标可是整个乾国!”
“太小了?”
无尘抬起头望向呼延瀚,重复了一遍话语。
“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你也可以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