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乘风说道:“你当我打架是为了刀王的空名”少年反问道:“难道不是吗”杜乘风寻思着该怎么和他解释清楚,这个时候围墙里面突然传出来一人唱曲之声,声音曼妙婉转,极是动听,初时低回,继而轻扬,渐升渐高,每到一处,似乎高无可高,却总能略一盘旋,复又升高,呈现新的天地,只是唱到最后一处,连着试了几回,总是唱不上去。
唱曲之人试了又试,每一回都卡在一个关节处,就像一只雏鹰用力高飞,却总是飞到一个高处,力尽而返。这时有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小楼,今日练到这里就去歇息吧。你天资高,用功又勤,假以时日,东关城里那么多教坊,没有人唱得过你。”声音柔和动听。唱曲之人偏不服气,说道:“这一段我已经练了半月有余,总是时好时坏,唱不上去,我再练一会。”女子笑道:“那我下去准备饭菜,你再练得一会,便下来吃饭,莫要让我再来喊你。”
唱曲之人答应了一声,复又练了起来,这一回却是顺畅无比,低音婉转、高音轻扬,恰似江河之水流经浅滩深渊,终于到得平原,奔流入海,一泻千里。唱曲之人心中喜悦,喊道:“虫娘,虫娘,你来听听,我练成了。”脚步声响,这人飞奔而去。
杜乘风听得入迷,赞道:“唱的真是好听。”他问少年道:“你说这人为什么偏要练成才肯罢休”少年说道:“他是唱曲的,自然想要唱得好听,总要精益求精,勤加练习。”杜乘风一拍大腿,说道:“对呀,学医的要精进医术,治病救人,唱曲的要勤加练习,艺压梨园。我是练刀的,嘿嘿,可也想着要拓展出刀法的境界。所以这场架我是非打不可。”
他见少年懵然未懂,笑道:“打架总是要棋逢对手,才能越激越勇,将种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境界激发出来。十年前我和这个人打过一架,当时他见我病发,让了我半招。这十年来,我悟出来不少新的道理,总是要和他打上一架,才能明白到底是成也不成。这就像我打开了一扇门,看到里面种种美景,你不让我进去看,那不是要把我活活憋死。”
他拍着少年的肩头,朗声说道:“小兄弟,你放心,等打完这一架,我答应你,就去找吕郎中,让他好好给我治病。等病治好了,我带你回绛州,我也可以好好歇息歇息。你说好不好”他见少年犹自犹豫,大笑道:“你大哥天生命硬,哪里就会死了。我们这就去吧,时辰可也不早了。”他拉起少年,快步离去。
两个人出了安平镇,往深山里走,一路走走停停,天色渐晚,一轮明月升起。远处几座山峰耸立,直指入天,将当中一座山头围住。杜乘风指着那山头说道:“那里便是虎牢山,你看像不像一个牢笼,将当中一头猛虎给囚住了我若是有开山的刀法,就要把这牢笼砍碎,将里面的猛虎放了出来。”他话音未落,从那山头传来一声长啸,虽是隔得甚远,却是高亢激昂,传入耳中。
杜乘风大笑道:“好家伙,他已经先来了。我这就去会会他。”他飞身而起,夜空中如一只展翅的雄鹰,飞掠了过去。少年拔足去追,哪里追得上,才跑了几步,已经没了杜乘风的身影。在黑暗中,他高一脚、低一脚地朝那山头方向走了过去,却是迷了路,转了半天,只是绕着那山头打转,走不到近前,心里着急,脚下一滑,摔倒在地,顺着斜坡滚下去三四丈。
他躺在地上歇息了半天,正想爬起来,却听得附近唏嗦声响,看到几条黑影悄悄地掠了过去,月光映照下,这几个人身上都有寒光闪耀,显见得都带着兵刃。突然从一棵树上传下来一声长笑,一条白色的身影疾如闪电,冲了下来,手中一柄峨嵋刺在一人头上,那人来不及哼的一声,倒毙在地。剩下几个人见状虽是大惊,却并未慌乱,奔到一块空地上,错落相杂,两人持盾在前,两人持矛在后,更有一人弯弓搭箭,嗖嗖嗖,朝白衣人连着数箭射了过去。
白衣人身形灵动,拨打雕翎,那几箭就落了空,可是他再想仗着轻功高明,上前突袭,却总是被方盾挡住,更险些被戳过来的长矛刺中。一个持长矛的汉子喊道:“姓丁的轻功了得,大家小心!”白衣人冷笑道:“你们这个阵势还是老子亲手调教出来的,以为难得住我”他连试了几下,都未奏功,心里焦急,猛地一伏身,贴着地面掠上前去,伸峨眉刺去刺持盾之人的小腿,那人见他来势奇快,惊叫一声,若不是他一名持长矛的同伴及时赶到,挥长矛将白衣人逼退,这一刺怕不将他小腿刺穿。
白衣人见长矛到了面前,伸掌在地方一拍,身子连着几滚,避了开去,可是他躲得开这一矛,却躲不开射过来的一箭,等他察觉就已经晚了,被那支箭射中胸膛,大叫一声,栽倒在地。
持方盾的汉子见他中箭倒地,心头欢喜,恼他方才突袭自己,一手持盾,一手持刀,就奔上前去,想要补上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持长矛的汉子见状大惊,喊道:“三弟,小心。”可他喊得已然迟了,持方盾的汉子将手中的单刀高举,刚想要砍,白衣人猛地跳起,手中的峨眉刺戳了他的咽喉。他丢了刀盾,手捂咽喉,走出去几步,想要喊话,喊不出来,倒地毙命。
持长矛的汉子见自己的三弟死于非命,肝胆俱裂,伤心欲绝,再想招呼余下的同伴结成阵势就已经迟了,白衣人身形快如鬼魅,掠到几个人当中,峨眉刺脱手掷出,不偏不倚,正插在另一个持长矛的汉子的额头。他更不停手,劈手将另一人手中的长弓夺下,套在他的头颈中,拧得几下,那人舌头伸出,竟被他活活勒毙。剩下一个持刀盾的汉子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掉头就跑。可是他才跑出去十几步,白衣人照准他的身影一箭射了过去,正中后心,栽倒于地。
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白衣人或刺或勒或射,连毙数人,只剩下持长矛的汉子呆呆地立在原地。他自知不免,叹道:“三王爷若是不死,我们本应该还是好兄弟。”白衣人怒道:“你还有脸提三王爷!鹰扬卫里个个都是忠义之士,除了你们几个叛徒,甘心去做朝廷的爪牙,四处追杀鹰扬卫的兄弟。你等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那人倒转长矛,将矛尖重重一戳,插入自己的咽喉,只是矛柄抵在了地上,尸身却是未倒。白衣人环顾四周,看着这几具尸身,长叹一声,在一块大石后面寻着一个僻静处,将它们摆放齐整,他飞身而起,掠上树丛,几个纵跃,消失不见。
少年躲在草丛当中,看得真切,吓得一颗心脏砰砰直跳。他想起来,听杜乘风曾经提到,鹰扬卫“五兽”当中有一个丁焰,料知白衣人必定是他,加上此前遇到的邓百龄、郭振天和崔阿木,眼见得“五兽”都一起聚在了这里。他想着能够见着这些人,心头激动,却不知道他们是否冲着杜乘风而来,想到这一节,心里又不免担心起来。
他只顾着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意识到几根树枝消无声息地绕上了他的腰间。他以为是撞上了山树,伸手轻轻拨了几下,哪知道越拨越紧,等他察觉时,竟是已将他紧紧绕住。他心头一急,使足了力道往后便打。身后之人似乎没有料到他有此力道,惊呼了一声,树枝松开。少年纵身向前,却被枝条绊倒,跌倒在地。
他就地一滚,滚出去几步远,看到草丛中站起一个人,月光映照下,清丽可人,眉宇间又有着一股英气勃勃。他忍不住脱口问道:“你是山里的仙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