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没直接饿死,可挨打受骂的次数比端起碗吃饭的顿数都勤,身上从来就没有过一块颜色正常的皮肉。
等好不容易熬到长大能自力更生了,肩上又背负起了偿还养育之恩的重任。
他讥讽至极地扯着嘴角露出个笑,轻轻地说:“我在人世间还活着的亲人不多,姐姐虽是待我不多好,可也是给了我一口饭吃,我能活到今日,全凭她当时的一时心软,多年前她平安产子,我有了外甥其实是很高兴的。”
他在外做工,不停地想法子赚少得可怜的银子,一分不留的全部送到了姐姐手里,生怕薄待养育自己的亲人。
恨不得打开胸腔把自己的一颗心都掏出来,告诉他们自己的真心。
可谁在乎呢?
没有人在乎。
他能挣银子了,却依旧吃不饱饭,穿不上一件不破的衣裳。
他用命换回来的所有银钱,全部被拿来养育了两个不成样子的孩子。
等孩子长成,他又千方百计地帮着筹银子娶亲安家,想方设法的给他们求个活路。
可他们是怎么对自己的?
他所有的真心被付之一炬,所有的挣扎全都化为泡影。
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有自己的生活时,因那些人的贪婪和恶毒全都毁了。
他重视的人亲手毁了他的全部。
塞秋赤红的眼底翻涌起一股挥之不去的恨,故作平稳的声调也开始字字发颤。
“他们从来没有把我看作个人。”
“在他们眼里,我大约只是个可以奴役的畜生。”
“可害我就罢了,我自甘下贱放不下多年前的一碗饭,活该受这样的罪,自愿受这样的磋磨,可他们为何要害我的妻儿?”
“我的妻子孩子全都被他们害死了,他们又凭什么好好活着?”
“凭什么?!”
林明晰听到这里眉心不动声色地跳了一下,眼里暗光突闪,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万幸塞秋此时提及烟尘过往,也不是为求得一个共诉之人,只是想把在心口堵了多年的腐朽棉絮一吐而空,林明晰的沉默也并不影响到什么。
他呼吸急促地喘息了好一会儿,指尖刺破掌心皮肉直至满手血肉翻飞鲜血横流,他才在不真实的刺痛中缓缓回神,眼神空洞地盯着头顶挂满了蛛网的房梁,轻到恍惚地说:“她怀着身孕要生了,还给腹中的孩子做了虎头帽。”
“我跟她一起满心欢喜地等着孩子出生,无数次在深夜里说起对孩子的渴望,可是最后什么也没有了。”
“她和孩子都死了。”
因家中积蓄不丰,恐孩子出生后无力抚养。
在妻子怀胎六月的时候,塞秋被迫选择跟着一个商队出走。
他当时算得好好的,只要路上不耽搁,他一定可以在孩子出生之前赶回来。
他去求了姐姐姐夫帮忙照料有孕的妻子,走之前还特地送去了一篮子鸡蛋,唯恐自己料理不周。
可最后呢?
他的妻子被他宠爱的外甥推倒在地,动了胎气早产。
而他敬重的姐姐,为了省请大夫的银子,生生让他的妻子和孩儿在痛苦中挣扎了一日一夜,最后丧息于无人可知的雪夜。
等他回来时,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