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子并不想多欠人情,欲要请教公子大名,以便来日报答。但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整个身子都僵在了那里。他的心一阵阵的刺痛,在扭曲,在痉挛。
没有人能够体会神龙子此刻的沉重心情。那位公子在墙上画的是一副仕女图,画像如真人一般大小,妙笔生辉,栩栩如生,见画如见真人一般。
画像。
画出的竟然是杨水仙。
那位公子将画做完,便随手将手中笔一抛,那支笔却深深的嵌入客栈中一根圆木柱中。他出手迅猛,手劲十足,内功精湛。他自己却在欣赏着画作,对神龙子的一切也是全无觉察。
却在此时,只听得屋外“咔嚓”一声,一道霹雳震天响,接着便是几道闪电划过天空。瞬间“噼里啪啦”的下起了大雨。
神龙子却才如梦初醒,现在的心在滴血,就像是客栈外的雨。他眼睛盯着墙上那幅画,杨水仙就是他心头的一块烙印,永远挥之不去。
他强作镇定开口道:“不知道阁下尊姓大名,这两坛酒钱他日也好相还。”那位公子全身心欣赏画作,全然未曾关注其他人,随口道:“区区贱名,何足道哉。只不过是两坛劣酒,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阁下为了两坛酒深夜来此,想来也是嗜酒如命的酒中仙,却不知道两坛酒够是不够?倘若不够,尽管多带些为好,那块玉坠自可抵的店中之酒。”
神龙子记得妇人言语,说的这位公子爷只是见过杨水仙一面,却将其画的如此惟妙惟肖,就像是真人在旁一样。想来定是这位公子倾心于杨水仙的容颜,心中又是一阵酸痛。
神龙子忽然开口道:“适才我见公子提笔作画,栩栩如生,传神动人,却不知道这女子和你是什么关系?”那位公子长叹一声,又拿起桌上另一支笔在墙上写了起来,一边写口中一边念道:“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关中昔丧乱,兄弟早杀戮。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
神龙子知道他口中所念乃是一首《佳人》,便开口续道:“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神龙子念毕,那位公子也已将此诗写完。他看着墙上画像,心中却感到一阵阵的刺痛,感到无尽心酸。他心中却又记挂起杨水仙,却又不知道她跟随着疯婆婆情况如何。
神龙子看一眼画像,拎起两坛酒便欲要出门,却被那公子爷拦住了,道:“屋外如此大雨,侠士却又为何冒雨出行?若是不嫌,可留下来与我共饮。”神龙子心中一热,顿觉的此人真是古道热肠。但是总觉得此处过于压抑,便道:“欲赴故人约,大雨又奈何?”
公子爷却对店中妇人道:“拿柄伞给侠士。”那妇人却不敢怠慢,便从柜台间拿了一柄油纸伞,但是神龙子却道:“承蒙公子不嫌,讨得两坛酒,已是万分感激,又怎么好意思再用你伞。”那位公子却道:“出门在外,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你又何必如此客气。”神龙子推脱不掉,右手托起两坛酒,左手撑开伞,便走出了客栈。
公子看着神龙子消失的背影,开口却道:“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子也不过如此?为了一个女人……”他没有将话说完,却是冷哼一声。那妇人踱步走近,贴在公子身旁,脸上带着狐媚的一笑,开口道:“公子爷不也是为了同一个女人……”她转头看着墙上的画像,接着道:“真不知道这位杨姑娘到底有什么魅力,能够让你们如此?”
公子也转头看着墙上画像,脸上带着一笑,道:“你不是男人,自然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心。”只听的妇人却开口道:“我是个女人,更加知道你们这些男人的心。但是却永远不知道你的心……”
她最后的一句话声音很低,公子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心里也许只有杨水仙了。
狂风夹着细雨,无情的吹打着大地,将万千生灵玩弄。
神龙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的很慢,想到店中公子作的画像,心中百感交集不是滋味,但是却又无可奈何。他现在却又后悔认识了杨水仙,更后悔未曾阻止鬼影子而酿下大祸。一切都已经成昨,世间却没有后悔药。
他忽然间将手中油纸伞收起,任凭着风雨吹打着他的身体,如此也无法缓解心中的疼痛。
转过一个山坳,却听得远处“丁丁当当”的一阵铃铛作响,就像是勾魂的符咒。
神龙子心中惊奇,决定看个究竟。他将两坛酒藏在一棵树后,纵身一跃,便顺着铃铛之声飞了过去。但见的崎岖的山路之上,四个人抬着一个猪笼。神龙子见状,却心中一凉,四人都是身不满五尺,面貌丑陋的侏儒。每人脖颈中间都挂着一个银质铃铛,他们身穿不同颜色的衣衫。
神龙子看的明白,忽然想起《水浒传》中记述武大郎时写的明了,“清河县人见他生得短矮,起他一个诨名,叫做三寸丁谷树皮。”
其中一人脸上脓疮滥疤,嘴巴头脑硕大,身材肥胖倒活像一只站立的癞蛤蟆,他腰间斜插着一柄三尺来长精钢打铸的判官笔。
猪笼里装的不是猪,而是一个人。
笼中之人乃是位头发脱光,面目憔悴,衣衫单薄的肥胖老者。老者口中被一条破袜子堵住了,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缚住,就像是一只要被屠宰的肥猪。
四人腿虽然短矮,脚步却是快捷,抬着老者毫不费劲,沿着这条崎岖的山路走向前方。
大雨似乎并不能够阻止他们前行。
四人就在那间客栈前停了下来。却听得客栈中传来了琴声,琴声舒缓而悠扬,让人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腰插判官笔的人开口道:“公子爷,你要的人我们帮你请来了。”神龙子心中更是惊疑,这位公子到底是什么人?此人口中说声“请”,却是用这种“请”的方法,当真令人胆寒。
屋内琴声却戛然而止,只听得那位公子道:“将他请进来吧?”话说完,客栈门却自动的开了,四个人便将猪笼中的老者抬进了客栈。
神龙子撑开伞,站在客栈外面,倾听着客栈中所有人的对话。
只听得那位公子的声音传来,道:“你们怎么能如此对待我的客人呢?快快将他嘴上的臭袜子拿开,难道不知道士可杀不可辱吗?”只听得一声“是”之后,便传来一个人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害人的混账东西,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卑鄙伎俩。若是有本事,和爷爷我一对一比试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