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子走到窗前,一股凉风拂面而来。云台山中潭瀑甚多,水气较重,,但还是有些凉意。天空一片抹黑,半颗星星也是找寻不见。
神龙子现在的心情,犹如窗外的天,抹黑一片,口中道:“如此良辰美景,却无酒无肉,真是枉然。”无望大师却道:“佛门之地,又何来的酒肉,这是佛门戒律,又怎可随意破废?”徐宏祖也道:“世人所言,只要佛祖心中留,酒肉便可穿肠过。佛祖是要世人记挂在心的,若是只将其放在嘴上又有何意呢?”
神龙子与徐宏祖相视一笑,道:“如此,徐霞客也是不反对饮上几杯了?”徐宏祖道:“我和刀爷在那马车中也是连饮数十杯,早已经勾起了我肚中的酒虫,却还未尽兴,酒却已经喝完。我独自一人行遍大江南北,都不曾喝过如此多的酒。”
神龙子听他一言,心中更是欣喜万分,在这万善寺中,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自己就像是一条可怜的白兔。徐宏祖不过与自己一面之缘,却能够如此坦诚相待,怎能不令人高兴。
神龙子纵身跃出窗台,道:“我去寻些酒肉。”无望大师口念一句佛号“阿弥陀佛”,道:“直此下山,离最近的酒家客栈也有十里山路。”他并未出手阻拦,想那徐宏祖乃是自己的同乡兼老友,神龙子又是故人之子,在此饮上一杯也不妨事。
无望大师却言道:“酒,乃是穿肠之毒药啊。李时珍也都言道‘过饮不节,杀人顷刻’。”无望大师出家前乃是十三楼琴棋书画四老之一,当世之海量,但是皈依佛门,却是远离酒肉,并且经常告诫他人。
徐宏祖看着远处的神龙子,却道:“〈说文解字〉一书道‘酒既可以制造出吉利,也可制造凶光’。元朝医学家胡思慧在〈饮膳正要〉中,对饮酒总括为‘酒味甘辛,大热有毒,主行药势,杀百邪,通血脉,厚肠胃,消忧愁,少饮为佳。’”
江湖上能拦住神龙子的人并不多。神龙子并不想听他二人言论,出的寺门,一纵身便如轻灵的飞燕隐没在黑暗中,沿着山路便下山而去。
行的一炷香时间,神龙子已来到山脚下的一间破旧的小客栈前。客栈中闪着微弱的光。神龙子心中却是奇怪,想来如此深夜,如此僻静的客栈,掌柜伙计早已经应该睡熟。
此处亮灯,难道还会有人于此饮酒。若是真有人于此饮酒,倒免得自己像个贼一样去偷两坛酒,索性跟那酒客要上两坛便罢。
客栈的门虚掩着,神龙子没有贸然的推门而入。从门缝间向里看去,只见客栈中设备甚是简陋,几张破旧的桌椅。但见的一位相貌堂堂的二十多岁的翩翩公子,身穿茧绸长袍,满面红光,神情泰然,腰间却挂着一块翡翠玉坠,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镶有钻石的戒指,右手则持一柄折扇,显然是个富家子弟。
公子面前桌上却还摆着笔墨纸砚,桌角上还放着一锭金子,少说也有五十两。那锭金子足够穷苦人家几辈子的花销。他手中还拎着一壶酒,但见的脚底处却已经横七竖八的歪倒着十几壶酒。
神龙子心中一阵窃喜,公子原来也是一个酒鬼。
只见此人一晃酒壶,酒已喝尽,却是摇摇头,他将手中酒壶轻轻丢在脚底,道:“再来一壶。”
话音刚落,只见的柜台后面一个身穿宽松丝绸衣衫,身材高挑的妇人提了两壶酒放在桌上。妇人披着一头湿漉漉的散发,便像是刚刚沐浴过后一般。她嘴唇殷红,像是沾染过血迹一般,高耸的前胸,芊芊玉手,就像是一条赤练蛇,总有一种令人犯罪的感觉。
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花香,却早已经将醇酒之气掩盖。
客栈中的公子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斜倒几滴酒在砚台中,开始研墨。待墨研的的均匀,便饮一口酒,提笔在那后墙上作起画来。他画几笔,便叹一口气,饮一口酒,心中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门缝较窄,只能看见那公子身影,他在墙上作的画却瞧不清楚。
只听得那位妇人痴痴一笑,道:“所谓琴棋书画剑,公子爷样样精通,确实世间少有的奇才。公子爷不过就见过杨姑娘一面,却凭脑中印象将其画的如此惟妙惟肖,入木三分,当真令人佩服。若是公子内中能够留我一分,我也定然会感激涕零……”
公子爷轻轻一笑,却道:“落花有意,流水总是无情。奈何杨姑娘心中装着另外一个人。也许,永远都不可能将其放下。”语气中颇有些幽怨之意。
那位妇人见这位公子根本不提关于自己的事情,心内虽有怨气,却还是轻轻一笑,却道:“感情的事情,又有谁能说的明白。白居易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但是到头来还不是祸字来临各自飞。公子爷又何必如此叹息呢?”
那位公子却停下手中画笔,长叹一声,道:“此恨绵绵无绝期,天长地久有时尽啊。”妇人道:“欲将心事付瑶琴,只叹知音少。公子爷如此相思成恨,我们看来却是心中不忍啊?”那位公子将壶中酒一饮而尽,却笑笑道:“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两个人似乎斗酒论诗的文人骚客一般。
神龙子更觉诧异,也不便去打扰。他心中又想到了杨水仙,始终无法放下对她的思念,却又不知道她是否也如己一般。上次皇城一别,时间虽不长久,但是却已然如过了几个春秋。神龙子轻叹一口气,摇摇头,想来杨水仙仍然记恨自己,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转念又想到徐宏祖却还在万善寺内等待自己,因此上前便推门而入。那位公子却仍然作画,全然不知有人已经推门而入,又或是知道了却又懒得理会。
店中妇人见到神龙子却是一惊,她没有想到在这深夜还会有人到这小店中。来者即是客,却又不能将其轰出客栈。妇人脸上堆满了笑意,却显得比之刚才更加妖娆妩媚,令人疼惜。
妇人开口道:“不知道这位大爷如此深夜到此,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小店只有些劣酒,客房却是一间也都没有了。”
神龙子却也是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十字坡母夜叉孙二娘开的黑店,道:“我不住店,只取两坛好酒,与故人同饮。”
但随即他脸上的笑意却变成了尴尬苦笑,因为他摸遍全身却找不到一个铜板,身上就连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身上这件破旧的衣衫,即便是到当铺,都不一定会当上几个铜板。
离开神王峪到武当山,到万善寺中,钱财全部在刀爷身上,自己何曾有过半个铜板。如此深夜,空囊而来,想来定会让这妇人笑话,却又无计可施,想要回到寺中找刀爷。如此一来,天也就亮了,哪还有什么喝酒的心情呢?
神龙子尴尬不知所措,妇人一双眼神殷切的看着他。只听得那位公子开口道:“将酒卖于这位客官,酒钱算我的。”话说完,那位公子爷将手中酒壶丢在脚下,却将腰间那枚玉坠解下,随手一抛,玉坠便稳稳当当的停放在桌角那锭金子旁边,显然是要将那枚玉坠换成了酒钱。
妇人脸上又现出笑意,那枚玉坠就是要买十几间客栈都有余。她自然对于这桩买卖欣喜若狂,赶忙的将两坛酒放在柜台上,顺手便搭在了神龙子肩头,道:“我们这位公子爷就是大方,又乐善好施,真是当世活菩萨。倘若是有幸和他交上朋友,更是万幸啊。”
神龙子也是轻轻一笑,他已经感到妇人身上那浓重的体香。他轻轻拨开搭在肩膀上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