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小舟犹如离弦的箭飞快的从海天相接的远处直奔向郑芝龙的粮船。
郑芝龙站在船头,定眼仔细看去,摇橹的竟然是刚刚狼狈逃窜的周应秋。小舟上还盘腿坐着一个身穿藏蓝衣衫,皮肤黝黑,面目英俊的后生,后生手持一根长竹竿,竹竿上还有一段绳子垂入海中。
后生竟然悠闲的在钓鱼。
郑芝龙斜眼看一眼站在身旁同样惊疑的施大宣,问道:“这条狗不怕死吗?竟然敢回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想要回来露一下手艺?”施大宣也骂道:“他竟然还敢叫来一个帮手?想来这后生也不简单,竟然独自一人摆出如此姿态。大家还是小心为妙。”
郑芝龙挥一挥手,十几条大船上的百十个汉子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刃,郑芝龙开口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我们怎么办啊,师爷?”施大宣也早已经没有了主意,他不知道舟上那个后生是什么来头,来追赶船队到此又有什么事情。如果说这位后生是周应秋找来的帮手要劫粮,他一个人能有多大能耐,绝不可能轻易的就能将粮食劫走。没有人能轻易的在郑芝龙管辖的海域来往自如的。如果他不是来劫粮,一个人到这里又是为什么?施大宣着实想不到,他就只有等。
小舟逼近粮船,郑芝龙却开口了,他并没有理会后生,而是对周应秋道:“周小狗,我好心放你一条生路,怎么又回来了呢?迷路了还是找帮手来了。”周应秋想说话却没有开口,低着头就像是一个娇羞的姑娘。
小舟上的后生握杆在手,拉起周应秋一个翻身就落在了郑芝龙面前,竹竿上却还挂着一条鱼,鱼儿在杆头左右摇摆挣扎,似乎想要挣脱鱼钩返回海中。
郑芝龙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着年轻后生轻松的跃身就到了自己面前,知道功力绝不在自己之下。但是他纵横海上,大场面自然见过不少,面不改色开口道:“不知道少侠到我船上找我所为何事?”
年轻后生,看看十几艘大船,满船的粮草,脸上微微一笑,拍拍周应秋的肩膀,道:“我叫鱼鹞子,听说郑元帅劫了我的粮草,所以我家老爷让我来看看。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你们都快要将周应秋打成狗头,郑元帅这么做分明就是不给我家老爷面子。”
周应秋并没有气恼,心中却是大喜,恨不得现在就看着他们为了这十几船粮草大打出手。他更希望年轻后生能够将郑芝龙击垮,也好替自己报仇,出一口恶气。
年轻后生虽说来者不善,但是未免也大言不惭。生死还不一定,后生竟然夸下海口将这十几船粮草算在自己头上。施大宣轻摇羽扇,脸上似笑非笑,对鱼鹞子道:“周应秋乃是当朝魏忠贤手下十狗之首,是条狗不差,难道说你们家老爷就是魏忠贤吗?”
只听得“啪啪啪”几声响过,施大宣脸上便被抽了几个响亮的耳光,所有人都没有看清鱼鹞子是如何出手的。郑芝龙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只能够眼睁睁看着鱼鹞子。
只听得鱼鹞子接着道:“我家老爷是个正常人,绝不是挥刀自宫的太监,刚刚这条狗跟了我们家老爷,他现在已经是我们家的人。”郑芝龙心中也有些许后怕,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武功的年轻人。若真的动起手,自己和陈鼎联手也未必能够赢的了这个年轻人。但是郑芝龙纵横海上几十年,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知道今天遇到了硬茬,却依然面不改色,哈哈一笑,指着周应秋道:“这条狗,终于不负众望,成了五姓家奴了。”
郑芝龙又对鱼鹞子道:“你家老爷就是想要替这条狗拿回这些粮草,是吗?”鱼鹞子却摇摇头,道:“这船粮草本就是我家老爷的。我家老爷想和郑元帅交个朋友,不知道元帅意下如何?”施大宣忍着痛,苦笑道:“不知道你家老爷是什么人?我们元帅难道是随随便便就和人做朋友吗?”
郑芝龙不知道鱼鹞子的老爷是谁,但是又不想折了自己的面子,道:“不如这样,你可以让你家老爷到我们寨中一叙,如何?”鱼鹞子将竿头上的鱼随手丢进海里,就像是丢垃圾一样的随便。他又抓住周应秋,一个翻身就又立在了小舟上,鱼鹞子对郑芝龙道:“郑元帅,我家老爷敬重你是条汉子,在翠云阁定下位子,等着你,顺便让周应秋做一道煨猪蹄。我家老爷说了,要让大家尝尝炜蹄总宪的手艺,想来郑元帅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可不要折了我家老爷的面子,你的威风啊。”
他的话说完,周应秋就已经开始摇橹,小舟就慢慢的离开了粮船,摇向远方,消失水天相接的地方。
去或不去,就成了郑芝龙为难的事情。去,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目的何在。如果真的就是交个朋友倒也罢了,如果有什么埋伏遇到不测,却如何是好?不去,折了自己海盗王的名头,让人当成笑话。
鱼鹞子最后的激将之言,真是将郑芝龙逼上一条不归路。
施大宣不知所措,陈鼎走出船舱,知道了事情原委,也是犹豫不决,暗自着急。郑芝龙心中暗想:“倒不能让他们小瞧了我郑芝龙,砸了我海盗王的名声。如若不然,大爷我就无法纵横这片海域了。”想到此处,一跺脚,开口道:“去翠云阁赴宴。”
十几艘大船停在了海中间,就像是大海蓝布上的斑点。郑芝龙叫上军师施大宣,陈鼎让手下人将那个姑娘也丢在小舟上,所有人都不希望这个姑娘死在船上,那是不吉利的事情。四人一同就乘小船登上了舟山。
翠云阁不是客栈酒家,不是赌坊,而是妓院。翠云阁就在浙江舟山,站在翠云阁上远望,就是茫茫的大海。鱼鹞子定的是翠云阁二楼临海的一个房间,鱼鹞子不是嫖客,他也没有找姑娘。
房间里布置的精巧,一张圆桌摆放在中间,桌上已经定好了美酒佳肴。鱼鹞子就坐在临窗处望着大海出神,远处几只海鸥掠过水面自由的嬉戏……鱼鹞子是属于大海的,他从小就从海边长大,大海就像是他的母亲,自己就是海的儿子。海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