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煌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自从他得到新的任务,至少已经冥思苦想了一整天,但全无头绪。
上峰说的很明白,这个美国人肩负重要使命。这就是说,要么日本人会立刻将其押解并转移到更高级别的地方去。要么就会在这两天里突击审讯这个美国人。
关于押解,南中煌判断日本人肯定不敢贸然实施这项行动。既然重庆方面专门派两个特工保护这个美国人,说明这个美国人极其重要。一旦这个美国人出了日本宪兵队、甚至是出了县城,那等于是给了重庆方面以可趁之机。若是这样,这可真中了南中煌的下怀。因为在野外打伏击,可是军统组长南中煌的看家本领。
另外,让日本人感到为难的另一个不利因素,是一个月前,天降巨石阻断了县城通往外界的官道。县城里的日本军车开不出去,外面的日本军车也开不进来。如果真要押解和转移这个美国人出去,就必须在永安镇下车步行绕过被巨石阻断的路段。但,永安镇山高林密,正是军统截人的最佳地点。日本人又不傻,他们怎会把已经吃到嘴里的肥肉再吐出去?
今天已经是那个美军上尉被捕的第三天,日本宪兵队毫无动静,这足以说明南中煌的判断是准确的。
现在,南中煌似乎有点感谢那块“神奇”的巨石了。要不是那块巨石阻断交通,日本人很可能以汽车为交通工具,重兵押解和转运那个美军上尉。到时,以南中煌那点人手能不能拦得住、抢得了美军上尉还很难说。退一万步说,就算日本人对美军上尉实行就地关押和审讯,当前也因为道路交通中断,而不可能从外面调集重兵来护卫县城。如此,南中煌救人的压力会稍微地轻一些。
但即便是这样,由于宪兵队里防守严密,南中煌要想突入宪兵队救人,就目前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也能调集重兵来攻打宪兵队。可是,巨石既然挡得了日军,照样也当得住国民党的部队。这恐怕也是眼下日军并没有升级和增加防卫措施的原因。
看来,巨石阻断了交通,美军上尉转运不了,给南中煌的营救计划争取了时间。
但是,难道日本人不会就地审讯么?假如那个美军上尉受不了酷刑,招供了。那南中煌的使命就会再一次归于失败,再失败一次?他组长的位置恐怕也不保了,不但不保,可能还要遭军法处置。
南中煌此刻已经愁得连烟都不想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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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又想起了五下敲门的声音,三重、二轻。
掌柜老张推门进来了,他被满屋子的烟呛得直咳嗽。
“南长官,我...我...给您....送饭来了。今天...咳咳..咳咳...是您爱吃的辣椒炒鹅肝...咳咳...”老张几乎被呛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唔,放那吧!”南中煌头也不抬地支应道。
“好,饭菜正热乎着呢!您赶紧用,不然可就不好吃了。”老张将饭菜从木盒中取出来,整齐地码在桌子上,准备告退。
“老张,今天有什么情况吗?”每天,南中煌都会例行公事地询问老张关于县城里的事。
“今天好像没什么异常情况!”老张认真地回想了一下。
“噢,对了,今天下午做了一单大生意。”老张终于想起了这件令他已经高兴了一个下午的事。不等南中煌开口,老张便继续说道:“汪老爷府上的千金今天居然到我的绸庄买绸布,被我抓住机会赚了一笔。”
“你说的那个汪老爷,就是汪敬贤么?”南中煌大概知道汪敬贤的一些情况。
“可不是吗!就是他,整个东南都有他家的分号,腰缠万贯呐!而且他还是小林雄美面前的红人,又是本县维持会的会长,听说他的外甥女和小林雄美马上要订婚了。这不,今天她到店里来买布料恐怕就是在筹备这件事。”老张一脸羡慕地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他的外甥女要跟小林雄美订婚么?”南中煌追问道。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南中煌听完了老张眉飞色舞的介绍,突然之间,在心里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隐隐地感觉到,这可能是营救那个美军上尉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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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日头有些毒。
汪敬贤刚吃好午饭,正在回廊下的太师椅上小憩。管家吴德这时跑了进来。
“老爷,嗯......,外面有人求见。”吴德生怕汪敬贤动怒,是以小心翼翼地站在离汪敬贤稍远的地方轻声说道。
稍微停顿了一下,见汪敬贤闭着眼睛没有应答,吴德只好调转身体准备离开。
“是谁呀?大中午的。”汪敬贤发话了。
“是富日绸庄张掌柜和一个陌生人”吴德说道。
“绸庄的人见我干什么?你接待一下不就行了。”汪敬贤有些不悦。
“说是给小姐送布料来了,小姐昨天在他们庄上又买了些布料回来。”吴德赶紧解释道。
“那你收下就行了,难不成那个张掌柜还怕我不给钱么?”汪敬贤动怒了。
“老爷息怒。起先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可是那张掌柜不但不要钱,反而还送来了很多丝绸再加上一个小木箱,说是送给小姐的贺礼。还说,一定要见老爷。所以我只好斗胆来禀告老爷了。”吴德小心的陪笑道。估计他也没少拿好处。
“噢,还有这种事?叫他们到这儿来吧!”汪敬贤的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不少。
钱能通神,何况汪敬贤呢?
不一会儿,吴德领着两个人走到了院子里。
“老爷他们来了。”吴德小声地在汪敬贤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张掌柜有事吗?”汪敬贤头也不抬地说道。
看来,汪敬贤丝毫没有让座的意思,并且院子里除了他坐的太师椅,也没有别的椅子。张掌柜二人只能在汪敬贤的面前站着。
这时,张掌柜看了看仍然在闭目养神的汪敬贤,又回过头来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南中煌,感觉有些尴尬。但他随即调整了状态,对汪敬贤赔笑道:“汪老爷打搅您午休了。昨日贵府汪小姐到我庄上采买了些丝绸,今天我给送来了。”
“吴德啊,小姐买丝绸的钱,付给张掌柜了吗?”汪敬贤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啊,是这样的,汪老爷误会在下的意思了。在下今天叨扰府上,是专程为汪小姐订婚仪式送贺礼来的,绝无其他的意思。”张掌柜一听汪敬贤话里有话,赶紧把话接了过来。然后他又看了看在他身边的南中煌,见南中煌面无表情,他只好接着对汪敬贤说道:“嗯......只是.......,在下还有一事,不知汪老爷是否......”
汪敬贤也不愧是个老江湖,他也从张掌柜吞吞吐吐的话语中听出了弦外之音,于是他的手一摆,对着吴德说道:“你下去吧。”
等吴德告退后,汪敬贤这才睁开了眼睛,他既威严又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两个人。张掌柜是本县人,他自然是认得的。只是他从张掌柜对旁边站着的那个人有些谦卑的姿势看出来,其实,站在张掌柜旁边的这个人,才是今天要来见他的主角。
于是,汪敬贤把那人浑身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他发现那个人非常坦然,甚至在他的逼视之下,也能安之若素。好一会儿,汪敬贤终于起身说道:“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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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进进出出富日绸庄的人,梁天机全都看在眼里。
他看到了两个矫健的年轻人进出过绸庄、看到了汪美珠和她的丫鬟进出过绸庄、也看到了南中煌在一个午后装扮成店内的伙计跟着绸庄张掌柜一起出去,到了晚上才回来。他还看到那个南长官又扮成算卦的瞎子在宪兵队的附近摆摊算卦。
至此,梁天机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南长官肯定要执行解救那个美军上尉的任务。同时,他也几乎下定决心,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帮那个南长官一把。
凡是对日本人不利的事,梁天机总会力所能及地给予支持。这是任何一个有着血性的中国人,都应有的基本态度。
但现在的问题是,怎样帮?和帮什么?
事先,梁天机就已经分析过,如果要强攻日本宪兵队,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是要靠偷偷潜入的方式进入宪兵队救人,那也比天方夜谭好不到哪里去。
目前,从所有已知的情况来看,解救美军上尉的事,无论如何都没有半分胜算。
所以,梁天机再一次选择了占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