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重地,闲人免进。”
一块蓝色漆皮、锈迹斑斑的钢架下,十几名门卫一身灰暗臃肿的保安服,站成一道松松垮垮的人墙,给自家队长壮声势。
“嘿,你们是来这嘎找人的?”保卫队长抽着卷烟,眯着三角眼,打量着这古怪的一老一少:“穿的和讨饭道士一样,你们找谁啊?”
“找一样东西,”站在一旁的老人精神矍铄,满头纯白短寸,鹤发童颜,两只眼睛慈和如流云,颇有卖相。
保安队长混不吝的一弹烟灰:“我们这儿是厂子,没证不能进!”他瞟了一眼跟在老人身后的少年,一身古怪的灰色长袍,长发绑成马尾,瞧着细皮嫩肉的,嘿,像个小娘们。
一旁的少年背着手,打量着这里被砍得光秃秃的山体,裸露的巨大山石上落了一层黑色煤灰,只剩下些黄褐色的苔藓蕨类,山峦变得丑陋不堪,他摇了摇头,轻盈悦耳的声音道:“祁连山都被砍成这样了,这里的灵气剩不下几分了。”
“擦,小崽子搁这放什么屁呢!”保安队长一甩烟蒂,凶狠骂道,高高扬起右手。
老人眼中陡得亮起两盏白灯:“放肆!”
十几个站得松松垮垮的保卫一晃神,面容呆滞,如同提线木偶般砰砰倒下。
“这些凡人太粗野了,仙使莫怪!”老人忽然向身旁的少年鞠躬致歉,两手抱拳,竟是执弟子礼。
少年似乎未曾听见一般,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手机,边摆弄着边道:“王老儿你快点,这祁连山下的煤矿要是挖断了灵脉,你就白跑这趟了。”
老者赶紧直起身子,一拍长袖,那倒在地上的保卫队长忽然从地上站起,提线木偶般走在前面,将两人带进了煤矿。
破烂的石房子连成一排,十几辆乌黑的拉煤货车停在石子广场上,粗鲁的司机们趴在驾驶室里打着瞌睡,看到保卫队长带着两个白白净净的道士走了进来,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老者打量着煤场,这是一个塌陷的山洼,两栋煤井电机滋啦啦的跑着链条,一些保卫站在山坡上,颠着手里的钢棍,向他们投来狐疑的目光。
老人对这些毫不在意,回身道:“我下井去看看。”
“你去吧,我开一局,哈哈,这儿终于有信号了!”身后的少年平淡从容的脸上终于露出开心的笑容,这一笑,在这些卡车司机里犹如雪山朝阳,这个男孩的笑容竟然让糙汉子们看直了眼。
这男的绝对比县城里的公主们还好看!
一声“提米”毁所有,他手尖狂点,同时抬头。一架梯井升上来了,五六个矿工走了出来。
他们身材矮小,背着一个个比身子都高大的煤篓,浑身漆黑,脏兮兮的帽盔下只能看到眼白转动。
这是一群孩子,身材佝偻,眼神麻木,最多不过十岁。
两个道士眼睛微眯,什么都没说。
保卫队长领着老人走进了梯井,咔咔的声音中,老道人陷入黑暗。
小矿工们依次走到一个大秤上,卸下煤篓里的煤块,一个矮胖的女人给他们在黑板字上记上数量,又返身回到了电机旁。
一个孩子忽然抬头打量了下清秀白皙的小道士,如初雪般清净的少年让他愣了神,不由停下了脚步,“砰”的一声被颠着钢棍的保卫一脚踹倒:“还偷懒!”
说着那人不怀好意的打量了下小道士。
少年道士两手击在手机屏幕上,眉毛微蹙:“射手往后点,别抢我经济!”
地底迷宫般的煤矿坑道里,充斥着排风扇的呼啦声,钉镐的撞击声。
看着那灰黑色的保卫服,一个个矮小的矿工们站起了身子,麻木的看着如同另一个世界的老人。
他道袍纤尘不染,一双眼睛在昏黄的矿洞里荧亮如星。
两人脚步不停,竟是那老人在带着保卫队长般,径直向最深处走去。
煤矿的矿层在逐渐变得稀薄,开矿的孩子也逐渐消失了。
两人穿过一个岔道,老道人带着保卫队长径直走了进去,前方却是猛地降低到胸口高度,老道人皱眉感应,灵脉还在前面,他弓着腰进去了。
这里的煤矿滴答滴答着滑下水流,只有一个小小的矿工,举起巨大的电钻,哒哒哒的穿击煤层,墙壁上到处是他打出的洞。
他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专心致志的将击打下来的石块击碎,将煤块和普通石块分成两部分。
这里的煤矿只有主矿道纯度的五分之一,但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脚边的煤块已经堆成了小山。
老道人探手,弓腰走到最顶层的石壁前。
一道白光从他手中亮起,那孩子终于抬起了头,眼前的一幕让他呆若木鸡。
一道五色炫光的圆形光芒在石壁上亮起,里面像是一个活物在苟延残喘的挣扎。
“灵脉断了,唉。”老道人眼神黯淡,他看了眼抱着巨大电钻的男孩,他似乎只有六七岁,那电机比他的胸膛都要大,这铁家伙少说有十几公斤,但是他抱着似乎并不费劲,眼神虽然麻木,但是又有一丝灵光。
老道人黯淡的眼睛微亮,一手搭在孩子的肩膀,喃喃自语:“灵脉滋养的肉身吗?可惜可惜,咦,这命格……”
“哒哒哒!”孩子手里的电钻嗡的启动了,呲的一声打穿了老道人的道袍,变成一个乌黑的洞。
老道人脸色一黑,猛地抬手,袖子滋啦被电钻切开一个大缝。
“咳,”老道人黑着脸,将袖子一挥,电钻戛然而停,他蹲下身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张了张嘴,看向他身后同样蹲着的保卫队长,摇了摇头。
老道人回头瞥了那保卫队长一样,他声音干巴巴的道:“这是伢子卖来的,没有名字,挖煤挺卖力,我们叫他煤洞洞。”
“煤洞洞?”老道人慈眉善目,袖子一摆:“孩子,我带你出去,可好?”
那孩子张大嘴巴,两只不大的眼睛用力眨了下。
眼前的老人浑身白净,在这昏暗的煤洞里,像是一个幻影。
孩子放下了电钻,将脚下的煤块快速装进了背篓里,直起腰杆,就要走出煤洞,忽然他转过头来,伸出手,摸了摸老道人的袖子。
滑溜溜的,带着一股冰凉感,让他被电钻震的发麻的手感到很舒服。
他张开嘴巴,牙齿间夹着煤渣:“老板,管饭吗?”
老道人莞尔:“管。”
“哒哒哒”的马达声里,梯井升空。
一个小个子从梯井里走了出来,他背着的背篓要比其他孩子的都高了一半。
他本来要直奔称量的女人那去,走出两步后,他顿住了,回身看向梯井。
老道人背着手,施施然走出铁门,那孩子挺直腰杆,跟在他身后,向前走去,眼前一幕让他一愣。
四个保卫正蹲在地上,手里抱着手机,满脸大汗,平时的跋扈消失不见,此时满脸都是亢奋紧张。
一个长发的英俊少年穿着道袍,两只手抱着手机狂摁,表情都要阴出水来。
“灵脉断了,”老道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