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毒师的毒香颇有独到之处,少阴谷虽然破解了大部分毒性,避免中毒者身亡,但是教中弟子残毒侵身,已然丧失再战之力。若非众人身处开阔之地,只怕尽皆入彀,无人能够逃过一劫。
此时演武场周围突然又冒出十位黑衣剑客,个个气息冷肃,剑光如雪,他们如狼入羊群,挥剑大开杀戒,血色一片绚烂。他们的剑法简单狠辣,皆是剑道罕见的高手,比之九狱十殿也不遑多让。
教中弟子再遭祸劫,心绪起伏,斗志丧失,大部分犹如惊弓之鸟,场中一度混乱不堪,根本抵挡不了黑衣剑客的猛烈攻势。白魔惊怒交加,屠杀骤然复起,教中幸存的弟子被无情屠戮,他恨不得将这些黑衣人碎尸万段。
管文韬忙着命少阴谷弟子分发特制药丸,虽然此药辟毒能力更强,但是数量有限,难以周全。他特意将药奉给白魔、阴阳鬼、冼星见、柴月关等教中高手,此时唯求他们无恙,九幽方有胜利的希望。白魔等人服药方毕,便纷纷杀向这些蓬莱高手。
蓬莱剑客漠然挥剑收割性命,剑出肆意,教中弟子死亡之快令人咋舌。那些毒师见毒香作用不大,最后也拔剑奋力杀戮,他们本身武功高强,用毒又诡谲莫测,与之相抗者莫名其妙地陆续死去。
除了白魔能够强势掌杀敌人,阴阳鬼这般的高手也不能即刻杀死这些黑衣剑客。黑衣人虽然少至二十人,但个个实力强横的可怕,太一教在经历九狱十殿的消耗之后,再次陷入危境之中。时间流逝的每一瞬间,皆有不少教中弟子死去。
白魔生出独木难支之感,绝大部分教众只有引颈待戮的份儿,就算他坚持到最后一刻杀光所有敌人,届时太一教只怕损失殆尽,神教大业将毁于一旦。他出手击毙一位蓬莱剑客,再抬眼四望,十几位黑衣人雷厉风行,大杀四方,他却无法拯救所有的人。
就在此刻,演武场北侧大殿中突然涌出一群人,当首窈窕一人赫然是玉无双。只见她一身素裙窄袖,髻无钗环,手握雪剑一挥,眉宇凛然,冷喝道:“犯我神教者,一律诛杀!”她身后三百余人齐齐附和,声势直冲云霄,四野俱闻。
教中余众识得这三百人皆是云浮宫守卫,个个修为不凡,却不知为何此刻方才出手,但他们忽而觅得一线生机,斗志渐渐复萌。这三百守卫浪卷演武场,分作十几拨围攻黑衣人,连绵一片剑光洒下,迅速稳定了战局。
蓬莱剑客和毒师本来心存死志,欲拼着同归于尽扫清太一教余众,可这突然出现的三百人却令他们大感受阻。这些人单论自然不值一哂,但他们出剑冷静而无畏生死,配合又相当默契。黑衣人咬牙悍然出剑,虽然剑剑必取人命,却是以伤换死,此战惨烈程度令人胆寒。
玉无双自小受尽万千宠爱,何曾与人有过生死之战,但神教正逢危难之际,她必须义无反顾担起自己的责任。她亲自握剑杀敌,剑光霍霍,映得她整个人英气勃发,遍地的尸体不曾让她皱一下眉头,裙摆沾染的血污她也视而不见。
她舞剑力战一位蓬莱剑客,一番激烈的剑斗之后,她险之又险勉强将其诛杀,而她也难免素衣染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她身染鲜血却无厌恶之感,仿若胭脂添了女儿红妆。这是她这辈子杀的第一个人,但见她丽姿不改,握剑沉稳,鲜血也污浊不了她的清贵出尘,因为她是玉九重的女儿。
白魔、阴阳鬼、冼星见、柴月关等人不遗余力攻杀黑衣人,尤其是白魔接连怒杀四人。后又有三百守卫舍生忘死,以近半伤亡为代价围困黑衣人的剑和毒,太一教终是艰难地将这二十位蓬莱高手就地诛杀。
那十名毒师较剑客可怕更甚,他们自小以毒液浸身,个个皆是活脱脱的毒人,沾之则伤,触之则亡。最令人胆寒的是,他们竟暗中含着一口毒液,临死之际尽皆喷出,罩向围杀自己的云浮宫守卫。中招者肌肤迅速溃烂,不大会儿只剩下一副森森白骨。
经过这一番厮杀,方才教中余下弟子复又折损五成,太一教已然元气大伤。堂堂邪道第一势力朝夕间惨淡如斯,囚龙寺、昆仑、天山、峨眉、沈家、花家、苏家等名门正派接连跌落尘埃,可见蓬莱手段之强绝。
太一教遭此大难,可两次残酷的厮杀依旧不见他们教主的身影。玉无双趟过血泊,找到尸堆里的白魔,瞧着他神色倦怠,愧然道:“白叔叔,他认为敌人定然留有后手,所以命云浮宫上下暗中待命,此刻方才出手,还请见谅。”
白魔黯然摇头,苦笑道:“若非你们沉得住气,事先留下这一支奇兵,只怕神教是真得要在今日烟消云散了。”这回复歼强敌,余众却不敢再放松警惕,人人严阵以待,得柴月关安排,分别紧守九幽要径。
白魔忽然问道:“他人呢?”玉无双秀眉微蹙,忧心道:“他说蓬莱必有强敌,亲自下山迎敌去了。”虽然这群敌人来得古怪,但是除了蓬莱,白魔也不作他想。他猛烈咳嗽几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无奈道:“抱歉,我不能前去助他了。”
蓬莱十名剑客,十名毒师,他们奉命前往九幽峰之时,楚寒心未能与之同行,因为东侧与己比邻的丘陵上陡生一道惊天剑意,横跨虚空,所指正是他所在的西丘。他的剑意应激喷薄而出,巍巍峨峨,与东丘剑意竞峰争势,随即相激相生,不见其高。
两道剑意在东西两丘之间相互侵透,仿佛正有两个人影凌空比剑。笼罩其下的山林肃然一静,似是承受不住其威。两座丘陵相距不过百丈,楚寒心循着剑意按图索骥,隐约见到东丘上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剑意便是由其而发。
剑犹在鞘中,剑已在鞘外。山风带着九幽血气从峰巅瀑洒而下,穿梭诸峰,却怎么也冲不进两丘之间。阳光于此静止,山鸣喑哑无闻,仿佛天地间能够游弋其中的,唯有东西丘上两人的意念。
两人皆寂然不动,但是较量早已开始。剑意其物,玄之又玄,是人感悟于剑所产生的纯粹的势,无形无迹,却能直逼人心。剑意的较量虚无缥缈,貌似无甚危险,但是剑道越坚深者越是凶险。
若是一方被对方剑意碾压,一旦修剑的心境出现裂痕,轻则日后难有进益,重则当场走火入魔,因而两人这一番以剑意相争,比之以剑争杀的凶险无甚分别。人未动,剑在鞘,只是不知这漫漫剑意是来自于剑,还来自于是人。
那剑意,忽而似火山和洪水相遇,相克难济,势不两立,忽而似是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满目酷烈,煞气冲天,忽而似见一场山崩海啸,威赫凛凛,自惭渺小。此间一草一木,一石一尘,皆被剑意所侵,渐渐显出衰败之相。
剑,虽素有“百兵之君”的美称,剑客中多有以仁义之剑侠名远播者,可是谁也无法忽视剑乃凶器。这两人修的就是杀人之剑,霸道之剑,大凶之剑,他们的剑意蕴含着毁灭的威力,万物有灵,故而不堪其意生出感应。
窥一斑而知全豹,楚寒心知那人剑意与己共争巅峰,可见是个极其了不得的人物。以他的阅历,九幽白魔方能与之并论,那么东丘来者的身份自然呼之欲出。楚寒心暗叹他此行的对手落定此人,可他内心深处却有一丝不愿以他为敌的念头。
剑意的较量一时分不出胜负,两人忽然不约而同向前徐徐而行。山丘遍布翠林,两人凌空脚踩绿枝,如履平地,沿着山坡逐渐靠近彼此。两丘之间的寂静陡然被打破,狂风乍然卷入其中,引得碧浪起伏,山涛阵阵。
场中不再是简单的剑意争斗,经过两人气机牵引,融合自然之道,引山岳大势互攻。他们虽然于林上缓行,但是他们精神却回归内心,各自同九幽诸峰契合,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双方所聚大势煌煌赫赫,生生在两丘之间倾轧,万物开始不安起来。
九幽的血腥猛然灌入其间,继而一番凶浪险涛,愈演愈烈,但血气却凝聚不散,好似阿鼻地狱。此时正当盛夏,烈日当空,却见无边落木萧萧下,生机渐衰。大风啸声犹似尖锐的嘶叫,好似某个人被突然扼住了咽喉。山雀扑棱着翅膀惊慌逃离,无数羽毛自从空中掉落。
两人一步一毁灭,脚下绿枝承受不住霸道威势,尽皆化为齑粉。楚寒心面沉如水,手中铁剑却跃跃欲试。它虽只是一柄凡铁,但因是楚寒心的佩剑,故而也拥有几分傲骨,遇到强大的对手不免求之不得。
楚寒心终于看清从东丘走近的人,心中不免生出波澜。即便他曾在巨峰之巅见过太一教主,但今日若非那一身鸦青长袍和那不亚于自己的剑意,他根本无法将面前的无双公子同太一教之尊联系在一起。
楚寒心确认了面前年轻公子的身份,最后的那丝侥幸心理已然落空。他不由想起他的兄长张元宗,两人曾在崂山有过一场剑斗,因白魔之故未分胜负,后得知其重创林婉君,不得不承认他的惊才绝艳,如今面前的年轻人同样如是,他不由暗叹天长老的子裔果真不同凡响。
张兰亭也想到他的兄长,楚寒心是何许人也?他只知张元宗和白魔皆不曾胜之,那么这样的剑客早已凌驾众生之上,即便是他也不敢言胜。他任由那二十名黑衣人奔袭九幽主峰,全身的精气神皆锁住楚寒心。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如同楚寒心这般屹立绝巅的剑客,虽说不能伏尸百万,但凭一人一剑覆灭一个江湖门派,引发一场血流成河,却也不在话下。若他不顾剑道宗师的气度,如“事了拂衣去”一般痛快虐杀九幽教众,那么太一教必有灭顶之危。
因而,张兰亭撇下教众,独下九幽,便是为了遍寻诸峰挖出楚寒心这般的强敌。楚寒心与九幽十殿诸敌不同,若非有他和白魔坐镇九幽,又何须蓬莱如此经营。面对这尊强敌,张兰亭唯有竭尽全力留下他,否则以太一教众与之的云泥鸿沟,只需他一剑虐杀。
楚寒心和张兰亭悬于林木之上,青锋出鞘,风声鹤唳。